风萧萧，易水寒。
我披着毯子，捧着谭寒给我泡的热茶，趁工作人员还在忙着定轨和灯光测量，抓紧时间跟顾羽对着台词。已经临近深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河边只剩下一些枯黄的草，孤零零的一片。河水“哗哗”的流动着，没有一丝暖意，光听声音都让人觉得寒气直冒。
而我和顾羽还穿着单薄的戏服。
下一场是我跟小道士发生争执的戏。
当他得知龙莲独自一人去拦截魔界左护法后，生气内疚到了极点，频频对我发火，硬是要冲过去救龙莲。我不准，纠缠之中，被他一掌击中！直到小道士亲眼看见我吐出的血竟然是紫色时，这才明白我的诅咒也开始生效了。
是的，龙莲为了小道士飞身挡箭，三日后就会魂飞魄散。
是的，龙莲为了他，只身前去抵挡魔界左护法，能活着归来的可能性低到渺茫。
看到仙子龙莲这样为他牺牲，小道士痛苦，小道士内疚……
所以他忘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牺牲——若是杀舞陌不杀他，死的就是杀舞陌自己！
杀舞陌是没能替他挡箭，为了带着他逃走，杀舞陌是没有选择去阻挡魔界左护法，可是，自从为他叛离后，小道士每在这世上多活一天，她杀舞陌的命就会急剧减少一年！从为他叛离左护法，跟龙莲和解，立下誓言带着他活着逃走，杀舞陌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小道士，生；杀舞陌，死！
眼泪涌入眼眶，再强忍着将它们逼回去。
纵然被误会，纵然被忽视，可杀舞陌是不会哭的，即便心爱的人因另外一个女人的牺牲，红着眼睛冲着自己发火，即便他不知道为了他能活下去，她已选择了死亡，即使他大骂自己残忍冷血，杀舞陌也是不会哭的……
跟龙莲仙子那种让人看得清清楚楚的付出不同，她杀舞陌从来都不会告诉对方自己对他做了什么牺牲了什么，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呐，小道士，你还会像前世那样。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会深爱我不移吗？
我真的很难过。
在你最爱我的时候，没有办法好好珍惜。
我不知道，今生你爱的，是我……还是她？
不会去问。
也许是因为我太骄傲不屑去问，也许，是我害怕知道结果。你看，即便我是众人眼中自信又邪气的杀舞陌，也有担心的时候呢。尽管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更或许……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情愿只相信，你心中最爱的、一直爱的那个人，是我。
所以，好好活下去吧。
觉得我冷血也好，残酷也罢。
若是真的这样想，也许会是件好事。这样在你以后的人生里，我就不必担心，你会因为我的选择而耿耿于怀，若是，若是我们能顺利找到魔殿解开那支血色骷髅箭，而龙莲仍然还活着的话，那你们……就好好在一起吧。嗯。
不用来找我。
前世看到你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也立刻跟着死去了。我从没有过那么痛苦的时候。
所以我不想你也看到我死去的样子，因为，那肯定……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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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沉重。
我握紧剧本，脑海里在想象那时的杀舞陌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高傲凛然的杀舞陌，心狠手辣的杀舞陌，永远不会坦率表达自己爱意的杀舞陌……一想到她的种种，一想到她在即将死去，可小道士仍然误解她，心里就万分难受。
“这么快就沉入情绪中了？”黄锦立又来探班，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我身边。
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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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很低落，不想说话。
习惯性的朝谭寒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黎雪正围着他，楼夕之也在旁边，三个人围在一起正在领。
黄锦立拿过剧本一看，性感的薄唇微微勾起，笑了。
“又是感情戏。三角恋就是这样，你爱我，我不爱你。杀舞陌看似洒脱，也不过如此。她为他做了这么多，她不说小道士怎么知道。不过，身为女人，就应该让男人疼。柔情且坚强，会顾家，偶尔撒撒娇，那才是优品女人。何必拼得跟男人一样。”
一旁的楼夕之已离开，谭寒和黎雪仍在领。
我一愣，接着下意识的反问。
“为什么一定要告诉对方？”
“为什么一定要告诉对方，你为对方付出了多少？”
黄锦立摊手，漂亮狄花眼微微眯着，英俊帅气的脸上是“理所当然”的神情。
“很显然，只有对方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他才会更爱你一些——”
“是这样吗？”我打断他的话，“难道爱情需要这样衡量？因为你付出的多，于是我也会对你付出得多一些。”
我的声音有点大。
那旁捣寒和黎雪时而不时的瞥了瞥我这边，黎雪比谭寒更频繁。
黄锦立失笑，挑了挑眉。
“宋微，你这是怎么了？故意要跟我呛声吗？”
我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失笑。
是啊，他本来就没心没肺，我怎么去跟他讨论爱情观。
我跟他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哪怕偶有交集。我曾经是真的相信天长地久的存在，而站在这个浮华盛世娱乐圈最高峰的他，却从无真爱。在他心中，永垂不朽的美好只属于那些已经逝去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替杀舞陌不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垂下眼眸，低声道。
“不，不，不是呛声。”
“只是，有人不会告诉对方自己为他做了什么，可能只是出于她的骄傲而已。因为她不会用这种方式给对方增加负担，要求对方因此给予回报。”
“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把对对方的爱说出来，有的人，只会放在心底。纵然那是很深很深的地方。”
黄锦立深深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
“所以……你不会对你心爱的人，表露爱意？”
我嘴唇动了动，刚要回答。
“就位——”场记喊道。
即将说出的话在嗓间变成一抹浅笑，我冲黄锦立一笑，放下毛毯向河边走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往不远处看了一眼，那边的黎雪和谭寒拉拉扯扯……
“放开我！”小道士红着眼睛，用力挣扎，“我要去找龙莲！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我不做声，只是冷冷拖着他走。
冰凉的湖水被冷风吹动，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小道士衣衫凌乱，头发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了昔日的俊俏。为了防止他半途挣脱，我用束仙绳缚了小道士的双手，而今他的手腕挣得满是红痕，不少地方已磨破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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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清澈依旧的是他那双眼睛，可是往日充满信任的眼睛里，如今却是陌生，是愤怒。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你明知道她打不过那个魔界左护法，你为什么让她去！她受了伤，受了那么重的伤！”小道士红着眼眶朝我大声吼道，“放开我！要逃你自己去逃！我不是懦夫，就算死——我也要跟龙莲仙子死在一块！”
他情绪激动，喊得嘶声力竭，整个人彻底陷入一种又痛苦又狂乱的状态。
他的声音没有震到我，可是他说的话，却一刀一刀剜在我心口。
“你别不说话！”
“放开我！你这个骗子！你就是想龙莲死，对不对？……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让我跟她一起死！反正我前世也是被你杀死的……”
我陡然转身。
一耳光狠狠扇在了他脸上。
小道士被我打得一愣，震惊的看着我。
“龙莲是拼了她自己的性命来救你！难道你就只会在这磨蹭，等着被人追杀，让她白白送死？！”我眼睛一眯，狠下心，厉声道，“要不是她求我，你以为我会带着你逃跑？！”
我继续讥笑。
“想死？想死还不容易？想死的话，那晚在妓院我就可以杀你！何必留你到现在！”
“真正的懦夫就是你！你要是有本事，为何不留着你这条小命，去找魔殿堕天，去找他解开那支箭，那才是真正救龙莲的方法！”
“你，你……”小道士脸上一白，声音，“可那晚，那不是……”
我打断他的话。
“总之，要想救她，就快给我爬到忘川崖去！既然有勇气去死，难道没勇气去找魔殿解开血色骷髅箭？！”
小道士半天没有反驳。
再也不向先前那样歇斯底里，只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我才听见小道士开口：“我明白了。我会跟你走，替我解开束仙绳吧。”
他语气平静中带着难过。
其实我和他恐怕都知道，即便在一天之内到了忘川崖，找到魔殿堕天，解开了血色骷髅箭，龙莲也未必有生的可能。只是现在，需要一个激他去找魔殿堕天的缘由。
左护法隐隐有了叛变之势。
从他这三千年来的举动来看，他未必有继续侍奉堕天为魔殿的打算。左护法想杀小道士一定是有理由的，唯一能庇护小道士的，只有魔殿了。
我时日无多，为了让小道士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带他去忘川崖！
就在我解开束仙绳的那一刹那，小道士忽然一掌向我袭来。
这遭变化着实太快。
或者说，我千算万算，千防万防，从没想过小道士也有对我说谎的这一天，从没想过小道士也有对我出手的这一刻……
小道士琥珀色的瞳仁盛满了愧疚：“对不起，杀殿，你说的都对。可我、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人为我送命……”
他那一掌不重，只不过想把我击昏而已，可是他这个举动，却让我体内的诅咒生效更快！
血气翻涌，筋脉寸断，痛不欲生。
我咬碎嘴里的小血袋，正准备按照剧本，顺势往后一倒，没想到河边泥土湿润，脚下猛的一滑，双臂在空中挥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重重往后倒去——
下一刻，我就栽进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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