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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7章 值得

作者:湜沚
    沈由仪即刻命人请来了沈江蓠。

    沈江蓠已经听人说朝廷来了人,是提亲的。她进屋见沈由仪时,嘴角便带了一丝笑意。

    不想沈由仪却是面色铁青,目光严峻。他招呼沈江蓠坐下,严肃开口:“虽然他如今是新帝,但为父拼着一死,也绝不会答应他的提亲。”

    沈江蓠心里一沉,她没想到沈由仪会拒绝得这么坚定。她低着头,声音很轻,但很坚决:“女儿是愿意的。”

    沈由仪眼神如刀,严厉到:“你愿意也不行!他是乱臣贼子,我绝不要这样的女婿。再说你们之间不说血海深仇,被他囚禁的到底是你亲生母亲的血亲!”

    “为气节计,为你母亲计,这也绝对不行。”

    沈江蓠突然抬起头,双手紧紧地拽着裙边,缓慢而坚决地说道:“我愧对身上血脉。可这血脉何曾厚待过我?皇表嫂对我青眼有加,不过是因为我有用而已。若他只是寻常人,我肯定如父亲这般激愤,也能以忠孝节义为先,斥他为乱臣贼子。可他不是,他真切地照拂过我;我亦真切地关心过他。我们,有过实实在在的经历。”

    沈由仪的语气突然放软了,眼神也不再锋利,而是有一丝伤怀:“就是为你自己考虑,你也不能嫁给他。”

    “皇后,说的好听。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那后宫更是波谲云诡的修罗场。不是做了皇后,就能在那里喜乐一世的。为父再不打算入朝,你的母族便毫无政治力量。一个皇后不仅没有母族支持,还与前朝关系甚深,将来,这后位,如何坐得安稳?”

    沈江蓠垂下头:“他会护我周全。”

    沈由仪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俩之间定然非同寻常,不然他不会如此郑重一心立你为后。可是你不能不为长远计。他现在可以待你全心全意。可是以后呢?帝王之爱,那是要拿生死去换的。”

    “我甘愿,并且毫不畏惧。”

    “你心意已决,但我沈府不需要做皇后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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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栖迟承认自己算得上重情重义的人,却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西维公主鸾凤为何来京师,他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造反这事情哪那么容易?人家朱元璋当年干这事情可是辛苦了一辈子,就算赵匡胤似乎轻松点,那也是因为赵匡胤位高权重,早已是万人之上。

    萧栖迟不像朱元璋那样寒微,却也没有赵匡胤的权势。所以他需要盟友和支持。

    他干的这些事情,还真有点不好界定。他赢了,史书由他定,自然是开国皇帝,英明神武。要是他输了,那就是勾结外敌,在历史上遗臭万年也不为过。因为他带来的军队中有一支是北蛮骑兵,而武器大都来自西维的支持。

    西维的王就是只老狐狸,萧栖迟现在想起他来都牙根痒痒——哪像北蛮人那么实诚,容易忽悠!他能跟西维谈成,其中鸾凤居功至伟。

    鸾凤今年才十六,也不知看上萧栖迟哪点了,一颗春心化作一池春水,挽也挽不住。于是他就顺水推舟小小牺牲了一番色相,把鸾凤的各种示好一一收下,一副不主动,不拒绝的模样。同时心里也打定了不负责的主意。

    鸾凤年纪小,以为萧栖迟这态度就是不讨厌自己。既然不讨厌,是不是就有点喜欢?于是脑补了一整出戏码,以为两人必定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有萧栖迟自己知道他这步棋走得多么精明,精明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耻。

    他知道以西维王的鸡贼断断不可能现在就把女儿许给自己——万一造反没成功呢?那西维和朝中关系不就彻底闹崩?但是西维王又不甘心一直矮人一头,年年纳贡,若是扶助萧栖迟上位,再许以公主,西维的地位定非昔日可比。

    千算万算,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因为萧栖迟过河拆桥了。当日两人之间并未有任何约定,如今萧栖迟不娶,西维王还能咬他不成?况且他已是新帝,羽翼已成,根本不惧两国断交,甚至开战。

    他与西维王之间的较量,本就是政客的虚与委蛇。所以,他丝毫不愧疚。但鸾凤,一腔真情却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萧栖迟觉得对不起她。

    可那不是自己愿意为之拱手河山的人,再不忍,依然一边不忍着,一边伤害着。

    新国甫立,不说百废待兴,却也是千头万绪。月上中天,萧栖迟仍在御书房里,听着廖公公呈报事情。

    “今儿白日里礼部去沈府提亲,瞧沈老爷那意思,像是不太愿意。”

    萧栖迟皱了皱眉,说道:“你明儿派人去礼部传我的话,立后一事昭告天下,立沈府长女沈江蓠为后。”他都当皇帝了,还不能娶一个称心如意的皇后来!

    廖公公恭谨地应了是,又说道:“祁将军这些日子没进宫是叫家里给绊住了。宋老太爷到底没救过来,如今宋府正在举丧。再有,听说祁将军的夫人是宋老太爷的长孙女,她已经与祁将军形同陌路。”

    萧栖迟相当诧异:“为何?”

    廖公公有些为难,心道人家宋家是有名的忠臣,宋太老爷不惜血溅金殿,这宋夫人想来也是个刚烈之人。可这话不好对新帝说得太直白,于是婉转解释道:“宋老太爷过世,宋夫人急痛攻心之下,想是把火都撒在了祁将军身上。”

    萧栖迟以手扶额,吩咐道:“给宋家送一副挽联,每年赏一份祭祀银子。”领不领在于宋家,但只要天下人皆知他做了这些便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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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年没想到,眼看造反成功了,接下来就是大展拳脚实现理想,没想到在自家夫人这里栽了一个大跟头。

    战场归来,祁年兴冲冲回到家里——祈府上上下下本来都被近卫军抓了的,只是抓他们的恰好是早已倒戈的那拨,大军入城那日,他们便遭释放又回了府中。

    大军、征战、被捕、遣回,宋辛夷的脸始终木然。当刀抵在身后时,她宁愿就此死去,也不想面对日后这个被天下人称为乱臣贼子的丈夫。

    她一向以宋家家风为傲,虽是女子,她从不认为自己的气节逊任何男子半分。可是,她的丈夫,居然是一个谋逆之徒。

    祁年归家之时,她见到的是一个满脸倦容,双眼却神采奕奕的人。这是她曾经下定决心要共偕白首的男人。她不忍心苛责他。可是他们俩已经站在道德两岸,各自为阵。

    她说:“陛下他不是昏君。他不曾暴虐残忍,不曾浪费民力。你们的谋反,只为一己之私。你反了,哪怕你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我永不承认。”

    曾经很多次,祁年惹得宋辛夷发火。她总是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行将炸开的包子,然后狠狠一拳砸在祁年身上。那拳头看上去虎虎生风,落下来却是轻飘飘。每到这时,祁年就会嬉皮笑脸说道:“老婆大人放为夫一马罢……”说着还会狗腿地帮宋辛夷左捶捶,右捏捏。

    宋辛夷性子烈,又直接,但凡有了不高兴从不藏着掖着,一定要痛痛快快骂出来才好。骂完了,也就没事了。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宋辛夷的愤怒如此冷静和克制。

    祁年慌了。

    后来,宋老太爷被人从金殿抬回宋府。宋辛夷得了消息赶回娘家,看见站在宋老太爷床边的祁年,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宋老太爷撞柱之时,祁年同在金殿。如今面对宋辛夷的哀痛,千军万马,寒光铁衣都未曾让他如此无措过。

    因为对新朝的态度,宋府乱成了一锅粥。宋家四兄弟,大老爷和二老爷主张与新皇划清界限,兄弟们就此隐退。二老爷尤其激进,恨不能也以死明志。三老爷和四老爷态度比较和缓,认为没必要得罪现在的皇帝。

    尤其是四老爷,对着大老爷拿祁年出来说事:“大哥的女婿都是一等一的功臣了,咱家想撇清也撇不清了罢。更何况我说句实在话,家里空有名声,却从未显赫过。依我说,倒不如趁着这时机,求一个远大前程,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二老爷嗖一声冲上前,狠狠一拳揍得四老爷鼻血长流。

    他捂着鼻子,指着二老爷,跳脚骂道:“老二!你狠!”骂着,就要往上扑。急得大老爷和三老爷赶忙从中解劝拉扯。

    连丧事办得都不太平。

    四老爷待祁年极为客气,还恭恭敬敬接了萧栖迟令人送的挽联。他刚收进去,那挽联便被宋辛夷一把扯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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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江蓠得知宋太老爷离世,宋府举丧时,她已经搬回公主府。走的那日,沈由仪甚至没有出来送她,而是令人转了一句话:“你有何面目住在那里?”

    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巍峨的公主府,说不愧疚是骗人的。这里是陛下赏赐给她的嫁妆,曾经也是她母亲的嫁妆。

    若是母亲黄泉之下得知,自己不惜与父亲决裂,也要嫁给夺了江山之人,她是不是情愿没生过自己这个女儿?

    她沈江蓠,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罢?

    去探视宋辛夷时,沈江蓠是强打精神的。两人相对,皆是满腹心事,一脸愁容。宋辛夷叫人上了茶,便问道:“外面传说你要做皇后?”

    沈江蓠点点头。

    宋辛夷不可置信一般:“你答应了?他威胁你一家?”

    “不曾。我是心甘情愿的。”

    “为何?你不是这等贪恋荣华富贵之人!”

    “我与他早就相识,也算私定过终身。”

    宋辛夷完全难以消化沈江蓠说的这些:“你……你从前不是已经嫁人?你们什么时候相识?你可知道他谋反之事?”

    “我们相识已经七八年,从前一直未说破。我并不知晓他会谋反。但如今他若愿娶,我便愿嫁。”

    愤怒伤心到极致,宋辛夷只得连连冷笑:“你可记得,他谋的是你表兄的江山!……你也是,祁年也是,为什么偏偏是你们!我一直以为与你是志同道合,与祁年是难得有情郎……”

    沈江蓠只觉得宋辛夷比沈由仪更让她难堪。因为她知道沈由仪的考量更多是从私利出发,而宋辛夷每一句,微言大义,让她的自私无所循形。

    “为了这件事情,我父亲已经不再认我!”沈江蓠面上悲戚:“如果不是经过生离死别,如果不是为他有过刻骨担忧。我也想像你们一样骄傲……”

    宋辛夷擦掉面上泪水,收起哀戚之色,轻轻念起了她与沈江蓠做闺中女儿时常念的那首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那时,念着这几句,又欢喜,又害羞。

    而今,昔日小女儿尽皆成为妇人。一个将儿女私情付之一炬,一个要为之众叛亲离在所不惜。

    宋辛夷走至门边,叫来丫鬟,吩咐到:“取一坛酒来。”

    待酒拿来,宋辛夷令丫鬟们都去外边守着。她关上门,与沈江蓠相坐对饮。

    两个人都收了悲伤之色,先谈少时趣事。说起大闹西山寺,说起秦顾游和杜若蘅。酒光凛冽,芳香馥郁。别有情肠的人,越喝越伤神。

    “若没有你,再无人能与我如此把酒言欢。”

    “祁年如此做,自有他的抱负与雄心。你何苦逼他,也逼你自己?”

    “人生在世,身而为男子,抱负不可少,节义又岂可失?你不用劝我。我既已嫁他,这一生自然都是祁家的人。他失去的忠诚节烈,我替他补回来。日后,我只求青灯古佛终老。”

    酒香也遮掩不了的黯然。

    月上中天,又逐渐落下。夜色由鸦黑至泛白,酒坛见底。

    醉笑陪公三万场。痛饮从来有别肠。

    这一夜,今生言尽于此。不说割席断交,只望从别后,各自珍重。金步摇随着轻巧步履,一步三摇。掠过女子鸦青鬓发,声音轻而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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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期渐进。有谄媚之人上门讨好,亦有义士将那嘲讽诗词直接贴在公主府大门之上。

    市井之中说得不留余地,果然是个无耻的窃国贼,娶个皇后竟是寡妇。

    沈府回不去了,宋辛夷不再相见了,沈江蓠可以想象,还有多少曾经交好的世家女眷,在背地说她无情无义,不顾廉耻。

    她背叛了她曾经属于的那个世界。那里曾是她的一部分,她亲手将这一部分割掉。尽管她知道,午夜梦回之时,这个伤口将一世伴随,鲜血淋漓。

    其实没有人比她想得更透彻,更深远。

    为了这一场奔赴,她割舍了家人、朋友,甚至还有最初的自己。当日重生而来,她告诉自己这一世要活得逍遥自在,要从心所欲。她做到了,她给自己谋了身份,谋了钱财,她手刃痛恨之人,她恣情肆意。

    可是,机关算尽,却没算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牵挂。

    一个又一个惦念的夜晚,徘徊,思念,一腔心血熬一颗玲珑红豆。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她的每一寸心意都不是无意义的,因为她念的不是一个不回头的人。他们之间,有情有义。

    他已经贵为皇帝,现在的她在他面前,除了二人情常,再无任何依靠。若有朝一日,他不再宠爱怜惜她,可以将她打入冷宫,甚至要了她的命。

    她将毫无还手之力。

    他去了一个只能让众人——包括她,仰望的地方,可是即使这样,她仍然愿意两手空空地陪伴着他。

    帝王之爱,是一场自缚双手的缴械投降。

    她将只靠他的情意存身。

    她觉得值得一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两个人之间不管有多深的感情,决定过一辈子都是一场赌博。堵得不仅仅只是感情,还有两个人的性格、经历、未来等等。

    而孤注一掷,除了彼此什么都没有的感情是不健康的。

    &#25991中的奋不顾身只是沈江蓠的选择,对或者错,将来如何需要她自己经营,也需要她自己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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