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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很久篇

作者:光耀万千
    淡黄色的阳光在一缕缕炊烟般的云雾里放射着光芒,跨过石桥,兴坡看到呛面馒头铺已经人去楼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小吃店。涂着绿油漆的松木店门敞开着,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灰蓝格纹衬衫的男子背对着石桥,用扫帚弯着腰扫地。</p>

    曾经朝她微笑的垂柳,它们吐出了嫩黄色的苞蕊,一群剪尾服欢鸣的小燕儿在春风的朝阳里飞翔,它们是多么享受柔和的恬淡,风在翅膀中那些黑羽里浮动的安宁?</p>

    张茗悄悄地伸出缠着绷带的手握住兴坡指节发白的手掌,(他)她们停下,相视,然后各自微笑。</p>

    荒地中堆砌的建筑材料一堆堆的仿佛雪夜里迎着月色孤独冷漠的雪纺,轰鸣的卡车弯弯曲曲的好像毛毛虫在一片枯燥粗糙的叶子中爬行,留下一条条弯弯曲曲的车轮印子。</p>

    她握着有一股消毒药水味道的绷带手掌,仿佛又看到了张茗身穿着警服,手里拎着橡胶警棍在朦胧的月色下追逐着一个盗窃的瘦弱男子闯进幽暗的巷子里的情景。</p>

    他将裹着军绿色棉大衣的,干巴巴的算命老头儿拷住,银光烁烁的钢铁手铐扣住了这个江洋大盗。</p>

    就在十几天前的夜晚,这老头儿给小唐算命,他能说会道,引经据典,小唐问起家庭之事,心情灼切的想通过世外高人探知失去消息的大牙何去何从?</p>

    他说。“这个嘛,从你的面相,手相的命理来看,大牙嘛,多则月数,少则天数,肯定能回来,他的命理有悬而未决之事,非他不可啊!”</p>

    小唐听他所说,晕陶陶不知所以然,给他一百块以示尊敬和感谢。</p>

    前几天听说,这老头儿蒙骗红薯女一千元宅基地修缮费,今日被抓,少不得蹲局子受管教。张茗夜擒本地大骗子,俨然石桥铺派出所的英雄一般!</p>

    兴坡提供线索,协助抓贼,获得派出所嘉奖、表扬信一封。</p>

    两个人彼此瞪视从巷子里出来,兴坡在昏暗的光芒下看到张茗的手掌被划伤,殷红的血珠子滴在他们归来,还残存着鞭炮燃放的纸屑的路上。</p>

    她跑过去,抓住他的手掌看到玉一般绿色的啤酒瓶玻璃渣子似一只只恶心的虫子粘在他的皮肤上。</p>

    “这么不小心,疼不疼?”</p>

    他摇头,很倔强的摇头,他说。“警察抓贼,为民除害。是我应该做的。这老小子袭警,罪加一等。”</p>

    他朝着兴坡露出一张擒贼功成的笑容,他的眼神炯炯有神,似乎在诉说着基层民警的荣耀勋章。兴坡有点不好意思,脸颊似那火炉般滚烫。</p>

    他第一次跟着居委会大妈来大牙家送信,那一天兴坡正在院子里,用一根铁丝连接院墙和屋子墙壁的晾衣架上,晾晒刚出生的小民的尿介子时,他那天很疲惫,双眼红肿,黑色的皮鞋面满是尘埃,他递给兴坡一封信,是老奶奶寄过来的信。</p>

    她回到东厢房打开信看着,信是老奶奶寄来的,邮政员把信交给了居委会,正巧张茗在居委会了解街道最近被骗的事,正好一道来看看,顺便了解一下小唐接触那个老头儿的情况。</p>

    老奶奶信里说。</p>

    闺女,妈给你写信寄东西,盼着你好好的,家里一切都好,别总是惦记我们。家里装上了座机电话,没事多打回几个电话让妈听听你的声音,缺钱花跟妈要,妈都给你攒着呢的时候,兴坡的哭声在东厢房紧闭的房门里响起,张茗曾用那只如今缠着绷带的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光。</p>

    那天他毫不客气的公事公办,了解完情况就告辞离开,拒绝了兴坡真诚的挽留,居委会大妈和小唐对他的再三挽留,他在兴坡的心里留下期待再见的想法,也给自己留下了在其他人心中无法言语的第一个,真诚、善良、忠于职守基层民警的印象。</p>

    他在几天后,突然身穿便装出现在兴坡的生日那天下午,他送给兴坡一辆崭新的尚未拆掉白色塑料膜封的自行车作为礼物。</p>

    那辆自行车是二六的新式自行车,它有橘红色的漆彩,闪闪发亮,轮胎黑亮有橡胶味道,轮毂是白花花的钢条,车座舒适有一个粉红色花纹的座套。它美丽漂亮,有着弧线样的半圆形大梁,那是兴坡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给她的礼物!</p>

    他把军大衣老头儿交给同事处理,他去诊所清理伤口的玻璃渣子,包扎伤口,然后她(他)们坐在桑塔纳警车的前机盖上,看着星光月光在浩瀚的夜空里绽放着明亮的光芒。他(她)们会聊天,会吃绿豆沙的奶油蛋糕,会点燃一堆篝火,喝些啤酒,唱几支歌曲,嘻嘻哈哈的数着星星,总之是一些美好的青春回忆,它们虽然不太久远,却好似久远!</p>

    清晨的包子铺升腾着炊烟般的白雾水汽,兰子蹲在火炉前用火仟子捅着炉灰,她依旧抿着唇瓣,皱着眉头,恼火的眼神似乎要将炉灰撕成碎片,哗啦啦的炉灰掉落在地面上,火红的光亮渐渐暗淡,直到灰白一片。</p>

    张茗牵着兴坡发凉的小手来到包子铺前,他抬起缠着绷带的右手跟兰子打招呼。</p>

    “大婶,忙着呢,早上好。”</p>

    兴坡放开张茗的手掌跑进包子铺见到柱子叔正在用抹布擦桌子,她点点头说。“大龙起来了吗?”</p>

    柱子叔朝着后屋看了一眼说。“起来了,在叠被子。”</p>

    门外响起兰子惊讶的声音。“小张你这一身土哪来的?”她笑着说。“刚从地里刨食出来的吧。去洗把脸,瞧你这脏的。”</p>

    兴坡看了看时间对柱子说。“柱子叔,七点多了,我来吧。你去上班吧!”</p>

    柱子放下抹布说。“行,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啊。”</p>

    兴坡点点头,拿起抹布继续擦桌子,张茗走进屋子里的墙角用水洗脸,哗啦啦的水声响起。</p>

    兰子进了屋看到兴坡在擦桌子,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兴坡,朝着柱子喊。“跟你说了多少遍都不听,兴坡刚好利落,你就让她干活,你是个男人吗?”</p>

    张茗一听兰子又发飙,他匆匆擦干脸上的水渍走过来,夺过兴坡手里的抹布说。“婶,你别生气,我来擦也行。”</p>

    兴坡闻到一股肥皂味,她看到两个人紧张的神情,啼笑皆非的说。“我没那么娇气,我早好了。”</p>

    兰子一瞪眼说。“这叫什么话,到现在小张的绷带还没拆呢。他那是外伤,你那是内伤,你挨的一棍子多狠啊。太夫说是脑震荡,不好好养着,那不得傻了。”</p>

    她冲过来,跟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抢过抹布来,发布命令说。“谁也别动。兴坡老实坐着,小张是男人,跟我去端早饭。”</p>

    张茗恩了一声,跟着兰子出去了。柱子准备了开工的家伙事出来对兴坡说。“你兰子婶乍乍呼呼的一天,没个消停。”</p>

    兴坡安静的坐下,听到柱子的话笑起来说。“我觉得挺好,你看婶这些日子可是笑模样多了。”</p>

    柱子不置可否的转身出去上班了,兰子在看他离开家,朝他背后喊。“你不吃饭啊?”</p>

    柱子头也不回的说。“工地管饭。”</p>

    兰子气的直哼哼,不满的嚷嚷说。“穷受罪的命,跟我呕气,今晚上我让你抱着大萝卜啃。”</p>

    她的话引得两个人忍俊不禁的发笑。两个人的故事是一段多年的故事,兰子告诉过兴坡一些,但她要求兴坡遵守诺言不和其他人讲,兴坡谨守诺言,大龙的母亲和柱子叔两人的过去真的成为了无法探知的过往。</p>

    兰子给兴坡端上来一碗飘着热气的鸡蛋汤,蛋花黄白在碗中随着放着葱花、紫菜、虾皮的汤液仿佛一条条游动在珊瑚群里的小鱼儿。</p>

    兴坡低下头翕动着白嫩精致的鼻头闻着散开的香气,满是由衷的赞美说。“真香。谢谢婶。”</p>

    张茗将一屉粉嫩晶莹泛着粉红色包子皮的包子放在兴坡的面前说。“吃刚出锅的包子,补充营养。”</p>

    兰子腾出手来,摸着兴坡的脑袋心疼的问。“还疼不疼?有啥不舒服一定要说,可不能硬撑着,这脑袋是人的关键,可不带有闪失的。这一棍子打得,大老爷们家也下的去手。”</p>

    兴坡说。“瞧您,人家也是为了自己的事,我这脑袋硬,挨上一棍子保住小民的命,值得。再说他也不被惩罚了嘛。您还老想着干嘛呢!”</p>

    兰子开始喋喋不休的责怪凶狠的男人,她丝毫没有忌讳张茗的存在,痛数男人对女人留下的伤害,她把自己这些年遭受的痛苦都转嫁给了谩骂男人的唾沫横飞中。</p>

    一棍子!兴坡脑袋上这一棍子令兰子总是紧张,她似乎从这些年苦厄的生存经历里清醒的活了过来。也许从兴坡踏入包子铺成为这里的一员开始,也许是柱子叔搬进这个家开始,她开始活过来,甚至喋喋不休。她总是无法容忍她信赖的每一个人受伤,兴坡在她眼里成了根本不会照顾自己的傻姑娘。</p>

    她在柱子叔的刺激下被唤醒,或者说是在柱子叔的陪伴下更为妥当点。她重新拾起了对生活的热情,毫不知情的成为了看顾兴坡的兰子婶,兴坡有理由相信,兰子会活的越来越透彻,生活的琐碎哲理会令她更加的快乐起来!</p>

    包子铺前传来沙石搅拌机搅动石灰、沙子、石子的哗啦啦的声音,几个无拘无束的小孩儿在一旁的街道旁互相追逐玩耍,她(他)们不分性别、家庭、高高兴兴的在一起,无忧无虑,欢快的笑声仿佛一首跳跃着童年的歌谣轻轻的在哼唱。</p>

    兴坡越来越猜不透,总是在美好来临的时候,那些被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或讨厌、或懊恼、或艰难、或愉快的仿佛汹涌的潮水一样翻滚跌宕着起伏,令她不安,令她揪心,令她无法阻止思绪飘回少年孩童的时光。</p>

    童年是可以犯错,可以悔改的年代,它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消逝而后令人废寝忘食的回忆它的美好。生命赋予了童年珍贵而可怜的思念。</p>

    她任由思绪飞回那个岁月,她娓娓道来令她永远铭记的少年时代故事。</p>

    十三岁那年也就是91年的初秋,耕种农忙之余,母亲会帮人缝缝补补贴补家用,父亲有一辆12马力柴油机的翻斗车,他会每天早出晚归,帮人拉货、拉土,一切能拉的都拉。那时节一车土三块钱,父亲一天到晚不停地拉,能赚到几十块钱。他人高马大,黑烫烫的脸,双臂结实有力,一铁锹一铁锹的挖土、装土、从河沟对岸沿着那条土路拉到村子里,翻斗卸完土,又开着车回到河沟里,车复一车的用他的双手把兴坡养大直到高中毕业。</p>

    她记得五岁的时候,她想要吃肉,那时候爷爷病着,爸爸依旧用一天卖菜的三块钱买了一斤多猪肉,在吃饭的时候,爸爸把那些有些粉红光泽油花花的猪肉块不停地从菜里夹出来给她吃。</p>

    “闺女啊。爸不认字,你就是爸的希望。在过两年,爸带你上学,将来你把爸的名字写在本子上,告诉她(他)们,那是你爸。”</p>

    爸爸用他黑亮的眼睛慈爱的看着我咀嚼着,小脸上是孩子得到最爱的灿烂笑脸。爸爸继续说。</p>

    “多吃慢吃,别噎着别撑着。”他朝妈说。“这孩子,眉眼长得一点不像庄稼闺女。将来啊有盼头。”</p>

    妈说。“行了,闺女有盼头行不行。谁家有个孩子不望子成龙,盼女成凤啊。你以为那刘胡兰、穆桂英是凡人啊,自己长得五大三粗的就你家闺女是神仙下凡转世,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快吃吧你,地里还得浇地呢!”</p>

    每当妈这么说,爸爸都会呼噜呼噜的吃饭把嘴塞上,拧着眉没啥话好说。</p>

    妈叹了口气说。“女大不中留,这家还得指望儿子。将来嫁个好人家就行了。抽空咱在生一个儿子。”</p>

    妈妈疼她,可对她没啥盼头,七岁那年,李望坡出生了。</p>

    秋天是农民最忙的时节,兴坡十三岁,弟弟望坡六岁,爷爷去世了,奶奶也病倒了。她放下书包,喂鸡喂兔子,给奶奶望坡做饭。然后清理猪圈,烧开热水拌猪食喂猪。</p>

    喂猪对她一个姑娘来说是最辛苦的事情,而且有危险。那些肥头大耳的肥猪一个个嗷嗷尖叫,獠牙淌着哈拉子,饿极了眼能把一堵二四墙壁撞塌,在年幼的兴坡眼里,就是怪物一般的存在。但它们又非常宝贵。没有它们就没有新衣服穿、炖猪肉吃。</p>

    拌猪食用的是一个生铁黝黑的大铁盆,倒上热水凉水,放上麸皮、玉米面、青绿绿的野猪草。夏季会放上一瓢豆腐渣。撒上一把细盐,用一根有五十多公分的杨木棒搅拌均匀。</p>

    铁盆算上猪食的分量足有三十多斤,兴坡每次将她端到猪圈时,双臂的青筋都会凸出来。</p>

    后来她学聪明了,把温开水、铁盆、饲料都搬到猪圈门口搅拌出来在搬进猪圈里,她省去了从院子里到猪圈的一段路。</p>

    她踩着松木板钉制的板凳,木板很硬很平整,她踩着板凳将铁盆托到猪圈的围墙上,初秋的中午,气温依旧炎热,不停的喝水的肥猪早已经被涮的肠子饥肠漉漉,闻到成熟的麦麸皮和新鲜的猪草勾兑的玉米面味道,它就像饿狼一样爬起来,拱着鼻子出现在墙壁下,头伸到石灰磨的饲料槽子里,像孩子一样眨吧着灰绿色的瞳仁哼哼着。</p>

    她一阵儿害怕从心底升起,肥猪开始暴躁的拱墙,墙壁清晰的传来一股细微而强烈的震颤,尽管不是第一次喂猪,她依旧紧张,直到此时她才如梦方醒。</p>

    她跳下板凳,从院子里拿出一把猪草,重新站到板凳上,将一点猪草高高举起,她嘴里嘞嘞的叫着,肥猪抬起头看到猪草,它紧张而兴奋的盯着绿绿的猪草,不停地匝吧着嘴巴,哈拉子顺着嘴角不断淌下来!</p>

    她把猪草抛出去,已经被吸引全部心神的肥猪转身就追,它追到猪草,迫不及待的呼噜呼噜吃起来,把饲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p>

    她为了保证不会在倾倒的过程中撒出饲料,只能双手端着铁盆往里倒,铁盆的分量牵引着她半个身子探到猪圈里,黑亮的发辫垂下似丝瓜藤架上开出的一朵硕大的花。她闻到猪粪便与猪饲料混合的味道,她的肚皮每次都会摩擦墙壁,生硬的石灰咯的肚皮很痛,如果不是妈妈的麻绒褂子保护着她的皮肤,一定会被石灰墙壁的棱角刮的血肉模糊。直到很多次以后,墙壁的棱角被麻绒褂子磨得亮晶晶的闪烁着一颗颗微小的星星光芒。</p>

    她爬回到重新站立在板凳时,汗水已经打湿额头的发粘成了一撮儿。</p>

    后来她上中学,学到了更多的知识,她又长高了一头,姑娘的身体轮廓已经开始展露出青春的韵味,她依旧喂猪,在喂猪时她用勺子舀出来饲料从墙壁的洞口倒进去,喂完猪再用固定在洞口的铁板盖住,轻轻松松完成任务。</p>

    她并且照顾躺在床上的奶奶、开始帮妈妈做饭洗衣服,她会把衣服泡好,然后做饭,在蒸馒头的空闲时间洗衣服,她也会多抽出时间哄光耀玩耍。</p>

    老妇人听的直心疼,叹息说。“命苦的孩子呦。”</p>

    张茗赞叹说。“那时候虽然条件不好,可也不至于要做那么多事情吧!这样你都能参加高考,真厉害!”</p>

    兴坡听到高考的字眼,内心深处的痛苦一闪而过, 她眨眨眼睛没理会张茗,她对兰子咯咯的笑。</p>

    “婶,那不叫命苦,那叫劳动最光荣!呵呵!”</p>

    兰子看她开心,为难的点头同意她的说法,其实兴坡知道,兰子不愿意相信她的说法,张茗也不会理解她的曾经。</p>

    三个人都恢复了沉默,只有兴坡清脆悦耳的笑声在包子铺里回荡了很久很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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