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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尺妇篇

作者:光耀万千
    小民咧着嘴,娇嫩的粉红色牙床有上下四颗小虎牙,舌头尖翘着,响亮的哭声从他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小妈……!”一颗颗泪珠流淌在稚嫩的脸颊边缘,他微微仰着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闪闪发亮。</p>

    兴坡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擦眼角的泪水,羞辱溢满心房,她情绪激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流淌濡湿面颊,她拉着小民,此时,她一把将哭的伤心地小民紧紧抱在怀里。小民的眉眼正在朝着大牙的面庞发展,但是他的鼻子和嘴巴却继承了小唐的秀气,他穿着一件蓝格纹的裤子,上套一件乳白印花的背心,脚下踩着一双红布虎头面毡布鞋,小鞋上一根红布鞋带绑在脚踝上,他哭的小胸脯起伏不定,梨花带泪的模样看得兴坡心头痛楚不堪。</p>

    石桥附近过往的行人纷纷将目光投注,两人处在被人议论的中心,新扩宽的马路上,不时弛过一辆辆汽车、自行车、农用车,兴坡安慰着小民,抱着他走下石桥,小民两只小手搂着她的脖子,小脑袋趴在她的肩头,如同树袋熊一样,漆黑的小眼里透着烨烨光彩,他尽管哭的厉害,却不知道为何哭,他仅仅是被人吓得。他望着围观的人群,抽噎着辛酸。</p>

    就在刚才,一辆红旗轿车才刚刚从这里离开,阳光下,金灿灿一片。兴坡下意识的又回头看了一眼,马路上一辆小型三轮农用运输车排气筒噗哧噗嗤的冒着黑蓝色的油烟驶向村镇方向。那辆红旗轿车已经消失在了车轮滚滚的马路尽头,不知去向。</p>

    昨天傍晚,她刚刚从学校回来,小民见到她格外开心,恰巧今日唐兴服装厂收到区政府通知,派代表参加区政府关于安全生产周会议,大牙小唐走不开,小民尽管半年没看到了小妈,依旧跟她很亲,一点都不忌讳小唐偶尔流露的幽怨眼神,当然,小唐并不幽怨,她忙得不可开交,平日里都是交给兰子照看。接到通知后,小唐就把刚到家的兴坡派出去,正好也照看小民。</p>

    区政府在水塘镇,政府的办公大楼只有二层,灰白的建筑,大门墙体都呈现出单调的灰白,她看到十几辆汽车,更多是摩托车自行车之类的,都停放在院子的西北角的棚子里。</p>

    大部分的人们默默行走,天边的云彩呈现出瑰丽的红芒,仿佛正在不断的澎湃着汹涌的炙热气浪,滚动着蓝天的梦想。偶尔有人会交头接耳的谈上几句,也有的人状若悠闲的站在车子旁无聊的吸烟,维持秩序的警员一丝不苟,严格而用审视的眼神观察着整个院子的一切行人及车辆。</p>

    在步入会场时,她惊讶的发现参加会议的人很多,这令她牵着小民有一点担心,她抱起小民,引来人们更多的侧目。在会议工作人员那里,她放下小民,跟工作人员交谈了几句,他们并未阻止兴坡牵着亦步亦趋进入会场的小民。他不哭不闹,似乎有点紧张,咕噜噜的眼睛不断转动着视角观察着什么。在企业代表的座位会场里,一排排椅子挨着一条条长桌,一条条长桌整齐的排列着一排排的椅子,嫣红的漆面一溜儿的红绸子一样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光芒。她在左侧的中部位置上坐下,小民躲在小妈的怀里,小爪子不安分,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左看看,右看看。</p>

    会场内坐满了各乡镇,各企业的代表人员,气氛轻松略显凝重,在会场入口的墙壁上,挂着艳红的条幅。—00年石桥铺区开展安全生产周活动。下面有一张几米长的桌子,铺着红布,后面一排长椅,几个维持秩序,负责摄影灯光的工作人员站在主持台侧,那里悬挂着一帘红布,几个人正在低声交谈。</p>

    不大一会儿,区政府的工作人员从后面的走廊,走到讲台落座,桌面上早已经摆好了此次会议的&#25991件袋。是一份16开的信封。里面是这次会议的&#25991件,用订书针装订的很整齐,她浏览一遍,然后翻开笔记,会议开始前,她将小民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他趁着她翻看&#25991件的时候,爬下椅子,在红色的地毯上摆弄一只小鸟形状的玩具,它整体黄色,有一些白色的地方,腹部有个扭动的开关,会在翅膀两侧的小灯一闪闪的发亮,很漂亮,他玩得入迷。</p>

    会场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一位中学的少先队员演讲完毕,向会场所有代表敬礼。她跟着人群鼓掌的时候,低下头看去,她看到小民依旧在地毯上玩,小屁股撅着,她伸出一只手拉了拉小民的衣领,他拧胳膊,扭动身子拒绝了她的提醒。她无奈的抬起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人,她心里泛起一丝波澜,却面无表情。</p>

    小民大概玩累了,玩具被他丢弃在地毯上,就在桌子的角落里,他抱着兴坡的大腿,对着手里的一根橡皮筋呲牙咧嘴的。</p>

    “捣蛋孩子,给我老实点。”她趁机严厉的对小民说了一句,把他抱起来重新放回椅子,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再一次逾越偷玩行为。</p>

    在牵着蹦蹦跳跳的小民离开会场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尾随,她不期然想起,当日和黄时兴的恩怨,那是一段令她至今回想起,依旧心悸的事情。她为男人的粗糙感到恶心。</p>

    灰绿的皮儿,雪白的茬儿,新鲜的苇草泥土味儿,黄时兴在鸿宾楼侧后面的地皮上,政府盖起干休所的一座五层小楼的大院子里,给员工购置了宿舍。</p>

    兴坡假期结束后,她拖着行李箱搬进第二栋楼的二层宿舍,走廊里鸦雀无声,只有皮箱子死气沉沉的拖动声,直到踏上楼梯口,看着一排宿舍门前的走廊,她才放下行李,呼吸一口气。阳光似乎有点黯淡,从窗外投射进来,洒在红松木地板上,有些亮堂,更多的是血色的红朦朦。脚上的鞋与地板吻合,很轻淡的踏步声,那双鞋是柔软而舒适,弹性充足的新旅游鞋,皮箱刮碰到走廊两侧,哗啦啦回响。</p>

    放下行李箱,门牌上写着205室,下面紧挨着是一行小字。大堂高管宿舍。她从灰白色的外套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宿舍门,将行李箱放在门边的衣帽柜子旁,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起这几天甜蜜温馨的经历,嘴角绽开一道弧形的笑意。</p>

    假期去度假返回来往,一路颠簸,她很累,就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走廊传来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嗒嗒声。</p>

    门从外面推开,章丽华脚踩黑色高跟皮凉鞋,嘎嗒嗒的走进来,她穿着黑色连体齐膝裙,左胸的位置一朵耀眼的红花点缀,细长的脖颈扎着一条丹青色格纹围巾,打个蝴蝶结垂在胸前,她拎着一个袋子,折腰坐在了兴坡的身边,她感到床一沉。</p>

    “回来啦,明个你生日,打算怎么过?”章丽华弯腰将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绿皮花纹的西瓜,有些解冻后细密的水珠渗出来,亮泽一片。她睁开眼,坐起来,伸出胳膊搂住章丽华说。“丽华,这西瓜哪里弄来的?”</p>

    她看到章丽华变戏法般拿出一把五寸的弯刀,刀柄篆刻精致的花纹,微微下垂弯曲,刀锋水亮,刀尖上扬,形成一个优雅而实用的弧度。“吃惊吧,这是蒙古弯刀,是我爸从科尔沁一位朋友那里买来的,珍藏一般,又被我偷来了。”</p>

    章丽华得意洋洋的显摆,她格外震撼的说。“管制刀具。你拿它切西瓜?”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里,西瓜被一分为二。</p>

    章丽华动作麻利的将西瓜切好,取出一个果盘放好,将蒙古刀收好,她才看到,章丽华把它放在了袋子里。“太热了。你不热吗?”</p>

    她摇头,拿过一块西瓜咬了一口,丝丝冰凉融入口腔,章丽华打开摆在宿舍东侧的电扇,紧跟着风叶转动吹拂的凉风撩起她一缕头发。章丽华转过身,看了一眼她的行李箱,走过去打开,一边跟检查似的一边说。“你生日时怎么过?”</p>

    她将西瓜皮放进垃圾桶里回答。“去小民家,叫上大龙一家,吃顿手擀面就成了。”</p>

    章丽华直起腰,比划着一条裙子。那是她去度假那天,登上石桥穿的,闻言抬起头,看着兴坡说。“这就完了?那我怎么办?”章丽华凑到兴坡身边,给她提出了诸多建议。</p>

    兴坡面对章丽华的提议,感到无可奈何,两人聊着聊着,聊到了歌舞剧。柴可夫斯基的歌舞剧天鹅湖无疑是最让人着迷的一部。</p>

    意大利舞蹈家莱尼亚尼的黑天鹅32圈挥鞭转是整个歌舞剧的杰作。优雅、动人、令人叹为观止的绝技。柔和、伤感、强烈、热情的音乐。优美、残忍、震撼人心的爱情童话,王子和天鹅姑娘的故事。她们会说起一些别的,比如电影或者电视,也会有即将入学的一些计划,她们所谈到的,都是属于她们的青春岁月,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对未来的生活,她们只能选择一个活着的方式。</p>

    她生日那天,大牙的小院热闹非凡。她站在庭前,眼圈有点发红,她体会到了家的温暖。院子正房的灯光明亮,洒下一地光华,几只飞蛾在光亮中来回飞舞,章丽华踩着拖鞋,沓拉沓拉的忙来忙去,这场生日宴会是她搞出来的,跟乡下包办红白喜丧的人一般,指挥着兴坡、张茗、大牙一家、大龙一家,俨然一位赤袖上阵的革命首长。</p>

    小民户口上写的是唐兴。大牙说。“这孩子都得记住,感谢母亲和小妈。”他人小鬼大,小唐给他扎着个小辫子,用头绳扎起来,小脸眉开眼笑,在院子里乍乍乎乎的拿着一个竹子蝇拍驱赶着支在院子里的飞蛾什么的。嘎吱一声,院门推开,大牙和小唐走进院子,两人牵着手,拎着一个袋子,大牙咧着嘴,唱着京剧老生,有模有样,听着看着,是那么个味儿。</p>

    作为今个的主角,兴坡被张茗按在椅子上,等待开饭。她看到小唐跟大牙说了几句,又瞪了一眼唐兴。大龙端上来兰子炒的炝豆角,朝她笑,唐兴用蝇子拍打了他一下,大龙扭头走了,唐兴自以为得逞,站在桌子旁咧着小嘴嘿嘿傻笑。</p>

    小唐跟她谈了几句,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蛋糕。这块蛋糕并没有太多的工艺装饰,只是一块很纯粹的蛋糕。直到好利来蛋糕的出现才开始丰富多彩。大牙端着大茶缸子走过来,问小唐把车钥匙放在哪里了,然后他把车钥匙丢到兴坡面前说。“新买的,今年的红利照你的意思,都投入到车队的组成了。以后你上学,就用这个车,没事回来看看。”</p>

    去年他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两辆东风货车,服装厂与广州又签订了战略合作合同,如今生意蒸蒸日上,也算的上企业家了。兴坡提议唐兴服装有限公司集中一部分资金组建车队,完成仓储运输的基地,通过工厂直接完成货物的运输销售,可以节省运输成本,并且完成对其他例如儿童服饰的市场开扩。</p>

    基于计划,业务正在天津商贸厂区试点。并正在廊坊与天津交界开办第三家唐兴服装厂区的基础建设。明天就得离开,总部就交给了小唐监督。因为兴坡即将开学,所以公司一直是夫妻二人和公司管理层在监管制定。</p>

    兴坡拿起车钥匙说。“我打算过几天把鸿宾楼的工作交接完回家看看。至于车先放在公司。过几天我回来再去开学。”</p>

    章丽华端着一盘菜,对兴坡以命令的口吻说。“我开学那天,你必须送我。”</p>

    兴坡点头,去年她就拿到了驾照。就在傍晚,给家里打电话时,妈让她回去一趟。这几年她一直没回家,今个妈是破天荒的命令她回家。她困惑不解,同时又深感自责,不论如何,她都得回去一趟。然而她却不希望开车回家,那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无需炫耀与得意。唐兴服装厂对她而言,也算不上是事业。她眼前似乎闪现着石桥小区刚动工的时候的画面,工程师在大龙包子铺的画面,更久远一些,她似乎看到了婶子蒸得馒头,她看到自己在包子铺前,委屈而倔强的转身离去,她看到了兰子当日对她的冷漠,她看到了白衣女和红薯女对她肆无忌惮的讽刺。她看到了自己少年时替父母喂猪的画面,她看到了光耀的粉嫩小屁股,她看到了桌子上的热腾腾的饭菜,她看到了蛋糕和大龙的小馄炖,她看到了她的未来。</p>

    那些清晰或者不清晰的画面在她眼前飘来荡去,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无法捕捉到什么。她并不清楚将来她会遇到什么,她也许知道,也许不懂。</p>

    在鸿宾楼辞职的前一天,她坚守岗位到最后一刻,她将大堂整理干净而整洁,天色已然昏暗,就在刚才,她接到了张茗的电话,她留下来等待着男朋友的到来。摆放在大堂东南角一张柜台上的电视机播放着新出的电视剧,她在大堂西侧的更衣柜里换上了一件连衣裙,淡蓝色的裙摆下面有一圈碎花的裙尾,撒在她红润的膝盖周围,漫步花田般优雅,裙子的左胸位置,有一颗红彤彤的绣花,点缀在她发育好的梨乳上面,衬托着她的瓜子脸更加惊艳,更是充满清新雅致的纯爱。</p>

    她折身坐在大堂靠近柜台的一张高背椅子上,拿起遥控器拨弄着电视机,荧光闪烁的画面在她的眼前翻转,忽然她盯住一个画面,仿佛被定格在某个遥远的地点,她一瞬间被吸引,心旌摇荡。17彩色电视机屏幕里有一个宽阔的舞台,明亮的灯光在舞台上随着演员的动作飞舞着动人的色彩,时而低沉哀怨时而高亢昂扬的音乐起起伏伏,仿佛潮水滚动着从屏幕里倾泻出来,将她的心神紧紧的包围。</p>

    黄时兴叼着一根雪茄从他那间古色古香的套间办公室里走出来,肿涨的脸上布满阴霾,烟雾缭绕着他的侧脸,肥嘟嘟的肉片子呼呼的颤抖着波浪,她梳的油光水滑的两排短发在头顶两侧孤零零的生长着,一半是蓝天,一半是草原,她从楼梯走下来,小眼里倒映出一片炙热的光线,他走到了楼梯口,朝着一楼大堂张望,粗大的脖子被抻的笔直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他的眼神看向大堂反射着灯光的地板,充满欣赏的暧昧,在兴坡的身体上流连忘返。</p>

    “美,美极了。”黄时兴站在楼梯上拍着手,雪茄在他的嘴唇里粘连随着声音而上下跳动,他由衷的喜悦的颤抖的声音在喉结里迸发出来,穿透窗户,落在地板上,折射在墙壁上,回荡在大堂里。</p>

    那一刻是兴坡最快乐的时刻,她仿佛又看到阳光从东方升起,一团团云雾从太阳身边留恋的散落着离开,天空是澄澈着的靛蓝色,大堂的门是亮堂的水洗乳白色,抹干擦净的大堂桌椅上坐着观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精会神的看着她。</p>

    黄时兴轻轻慢慢的走下楼梯,柜台在音乐里震颤,皮鞋踩在木楼梯板上刚一碰到就会抬起来,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舞台上跳舞的白天鹅惊醒。</p>

    光线散发着柔和的曲线洒在地板上,大厅的地板明亮光洁,一只影子在光芒里时而优雅的弯下腰,拨弄着观众的眼神,时而昂首伴随着音乐打乱观众席上快要大部分沉睡的焦躁带着一点喜悦的呼吸声。</p>

    兴坡在大堂中央跳舞,那是在电视机里看过的一段舞蹈,洁白的天鹅在澄净的湖面飞翔,等候着王子的神往,她的平跟鞋在脚下与地板亲密拥吻亦或者搂抱,裙摆在舞动中绽放,在光影里流连轻漫,他的眼神停留在她的身体上半部分与下半部分之间,不断的沉醉、沉醉,在沉醉。</p>

    她的肢体不柔软此时却柔软,她的舞蹈不是天鹅的形态此时也是天鹅的形态,她的身材并不漂亮此时却非常漂亮,连她脸颊上的那些不甚显眼的斑点都是水晶打造的饰物在点缀着她的容颜。</p>

    世界的中心,舞台灯光的中心,所有的掌声都在她的舞姿下沉静,征服了所有的观众,也征服了黄老板。</p>

    他有些焦躁不安,声音干涩的没有一点水的波澜,他的眼神热烈而渴望,嗓音仿佛正在灼灼发烫,他呼唤着。“兴坡,你真漂亮,跳的太好了,简直美轮美奂,漂亮极了。</p>

    他用力的吞咽着口水来缓解喉咙的干燥,内心涌动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愉悦,他的胸膛升腾着一种叫做爱慕的火舌子,汹汹的燃烧着,仿佛水盘在快速的转动着,无法控制的神经,眼神爆发出贪恋的渴望。</p>

    她的舞姿是在绿洲中唯一的幸存者,是林海茵茵绿草地里的散步者,他此时看到压制着数月的渴慕身影就在眼前,活生生的,一点都不虚假的,他喉咙里就抑制不住的发出一种野兽般低沉嘶哑的音节在口腔里来回迸溅,他迈动两条粗壮的柱子一样的大肥腿,屁股肥嘟嘟的肌肉因为他的奔跑而抖动着,他就像草原上的饿狼一样凶猛的瞪着闪烁着绿光的眼珠子扑向兴坡。</p>

    “来吧,别怕,我要再开一家菜馆,让你做老板娘,吃香的喝辣的。”他伸出粗大短促的指头,兴奋的喘息着奔来。她甚至能看到黄时兴的喘息里的热辣辣的气息,汇聚成一团团雾气从大堂的门边,徘徊在如梦如烟的夜晚。</p>

    她握着一只沾满血迹的啤酒瓶跑出大堂,飞奔,向鸽子那样在广场飞奔,重重跌倒,在漆黑无人的巷子里,她眼泪扑簌簌的流淌下来,可怕的情景在她的脑海里回旋着敲击她的心脏,她擦擦眼泪,将啤酒瓶丢到巷子的深处,血迹沾满她的双手,她的裙子破裂却完整,她的鞋子丢掉了一只却无妨,她想看一眼黄时兴的伤,她又怕落入虎口而不会在逃脱出魔掌,她害怕死人,死人的脸色是苍白的,身体是冰冷的,法律也是无情的。</p>

    “兴坡,兴坡。”狭长的黑暗里有一声呼唤忽然传来,声音焦虑不安,她朝着亮着灯光的方向跑去,看到了一道身影,张茗举起手里的羊肉串,向她招手呼喊。“兴坡,我买了羊肉串,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他的脸上是欢乐的笑容,他的眼神虔诚而明亮,她似乎闻到了奔跑带动的风里飘来羊肉串的味道。她像是一只燕子,扑进了惊愕的张茗怀里,痛苦的抽噎起来。</p>

    张茗听到了兴坡断断续续,强自忍耐的诉说后,双眼迸发出金子一样的光芒,他紧闭牙关,咬的牙齿咯嘣咯嘣的响,喉咙里发出沙石机搅拌沙石的声音。怒火令他的胸膛眼看着就要爆炸。“黄时兴,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狗才,看我怎么收拾你。”他双拳紧握,青筋凸起,突突的跳。兴坡拉住他的大手,都能感应到他熊熊燃烧的心跳。“张茗,你不能因为我,为了这个人,毁了你的前途。听我的,这件事算了吧。反正他也没得逞。你一定要冷静。”</p>

    张茗盯着兴坡,眼睛发亮,鼻息咻咻。“你不告他,就这样放过他,别忘了他怎么对你。”</p>

    兴坡移开目光,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她愤怒,她生气,她为黄时兴这个粗糙的男人感到羞耻,可是他决不能任由张茗这么冲动的去收拾黄时兴,凭张茗这几年的从军经历,谁知道他下手会多重。她感到一股无法压制的暴躁,她深深的自责着自己,后悔不该告诉张茗。她拉着他的手,伸出胳膊抱住他,哀求的音调都因为急剧的担忧而颤抖起来。“听我的,我不计较。他怎么说也是个有理想的人,还为百姓提供就业,还是纳税人。求求你,这事就算了。我今天就辞职该去上学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p>

    张茗反手抱住她,说。“明天我去给你要工资,这王八蛋一定会为难你。”兴坡坚决的说:“你去上班,不必担心。我自己去就可以。大白天的,他能把我怎么样。”</p>

    兴坡离开他的怀抱,双手托着他的脸庞,深情的说。“放心吧。正式完成,我就给你打电话。你要记住,在我去上学的这段日子,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p>

    张茗为她的坚强感动,为她的柔情所感染而心动,他抱着兴坡亲吻,想要就这么在漆黑的巷子里停留。</p>

    她驱车离开会场,从后视镜看去,黄时兴并没有纠缠自己,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在镜头里回首的一霎那看到小民躺在后座上竟然闭着眼睛,蜷缩着身子睡着了。</p>

    她的心在此时终于有所安静,她的脑海里不断的翻卷着记忆的浪花,她刚刚踏入校园一年,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依旧记得,自己刚踏入校园的时候的喜悦。</p>

    入学那天,她将头发盘起,用一只蝴蝶发卡夹住柔顺的长发,像一团墨色的花蕊上飞舞着一只蝴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穿着一条粉色的长裙,裙边蓬松的美丽弧形影子在阳光下,脚下一双皮凉鞋,鞋面的金属扣花闪闪发光。燕子在校园里欢快的飞翔,就在那天早上,大龙打电话告诉她即将步入中学的校门,同样是那天,老师在课堂上第一次表扬了我,并授予我三好学生的奖状。奖状是黄色的长方形纸张,上面有垂尾一样的图案和墨色胭红的印章,我看到那些优雅的印字,高兴的心跳狂欢。</p>

    一个穿着青布花格褂子的老太太牵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她扎着发辫,穿着小褂子,对襟敞开,露出里面的白嫩肚皮,两条小腿跟着奶奶的步伐踉踉跄跄的前行,她奶奶的双腿弯曲变形却依然有力,她们一老一少穿过一片草地,从林荫小道消失在阳光下。</p>

    她想起了我,电话是个解决思念的工具,但是那些牵挂却时不时的咬上她一口,她想知道我怎么样了,她想知道父母和村子有什么变化。时间和路途不是距离,但是我们却距离越来越远,仿佛从来没有见过。</p>

    北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她就像是一个流浪儿一样行走在苍凉的沙漠里,漫天的狂风和砂砾,看不到尽头。她需要的不是一份存款,不是服装厂和包子铺的生意,也不是小唐这个暂时的家,唯一令她欣慰的是她有一个儿子,小民是她守护的儿子,父母和光耀的存在只会令她牵挂,她不多不少的选择了忘记,却始终都生活在父母对她的牵挂之下。</p>

    然而此时,她却再也不能快乐,她抱着小民回到家里后的一个整天,都意兴阑珊。她躺在床上,窗外是黯淡的星空,寂静的夜晚,石桥小区的整栋楼都陷入了昏暗的夜幕里,偶尔亮起的灯光就像星星一样眨着眼睛。那些串联的记忆,一股狂风般扫荡着沙尘、枯枝、眼泪在她的心窝里盘旋,有那么一会儿,坠落在掌心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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