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耳畔传来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中，头顶的天花板快速的向后移动。有身穿淡蓝色大褂的人在我模糊的视线里忙乱，影影绰绰不太清晰。两个硕大的黑影贴到了我的胸膛上。嘭！的一声，电流带来的震颤迅速传至脏腑，我感到一阵眩晕，昏死过去。</p>
再次醒来，已是三天之后。我第一眼居然看到了玉儿。“你醒了！”庄玉惊喜道。转头冲外面喊：“朴睿，快叫医生来！古东醒过来了！”正在门外攀谈的几个人匆忙走进来。一个年老的医生急步走到病床前，左手掰开我的眼皮，右手取出一个小手电，左右晃动几下。又用听诊器听了半晌，这才长舒一口气说道：“奇迹啊！奇迹！脑死亡状态的人居然在维生设备移除后自主醒来！小苟，马上安排对病人进行全面检查！”老医生扭头吩咐立在身后的那个医生。我微微侧目，看着老医生身后两人。一个是那位姓苟的医生，此刻他的脸上略显尴尬慌乱，脑子里对刚才劝说老医生的事情后悔不已。“苟医生，干嘛愣着呀！赶紧安排东子好好查查。我哥们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另一边的朴睿开口说道。扫视过来的目光中，一丝狠厉倏忽而没。“噢，好、好！”苟医生反应过来忙应声出去安排。朴睿凑到床头，伸手搂住庄玉的肩膀笑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东子逃过一劫，后面指不定有什么好事等着呢！”庄玉伸手捶了朴睿一下，有些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我的心一阵悸痛，嘴角抽了抽。“哎！你怎么样？”细心的庄玉留意到我的不适，忙将手搭在我的胳膊上问道。天性善良的玉儿一如既往的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旁边的朴睿却表里不一的满脸虚伪笑容，內心正转着别的盘算。“哎！东子，这次多亏你了，要不然我还不得给那个神经病当垫背啊！”朴睿盯着我说道。我茫然的眨眨眼睛，疑惑问道：“什么神经病啊？”朴睿愣了愣，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故作惊讶的夸张道：“哇塞！搞什么，玩失忆啊！”“什么失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一脸莫名奇妙的说道，作势要从床上起来。“哎呦！”故作痛呼中，我被两人按住免于从床上栽下来。重新在床上躺好，我满脸惊讶的看着自己浑身的纱布。如果不是连着许多管子，我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具木乃伊。“咦，我不是就做了个痔疮手术吗？咋整成这样了？医生！医生！”我大呼小叫起来。“哎、哎！兄弟哎，快别喊了！难不成你以为现在是冬天吗？”朴睿按住我说道，“你屁股挨刀那是去年冬天的事儿啦，你看看窗户外面。”窗外，树荫正密，我登时满脸愕然呆滞的表情。朴睿按捺着兴奋，不停着安慰着我。哪位年老的医生也说道：“小伙子，你应该感到幸运才是。虽然暂时失忆，但比起自己的生命，一些过往的记忆就微不足道啦！当然，我们医院会尽力为你治疗的，那些忘掉的记忆你还是有可能再记起来的。”我默然不语，内心冷笑。</p>
我是马面，我是鬼差。我来自凄冷的幽冥森林。</p>
一个老妇人双手前伸着，急切的跑进病房。一眼看见我登时扑了过来，呜呜的哭泣着，“东子啊，你可醒过来了！妈差点都以为见不着你了。”“妈......”虽然有些艰难，可是我还是叫了出来。一瞬间，一种水乳交融的感觉流遍全身。我知道，残留在古东躯体里的那一魄和我终于融为了一体。现在古东成了我的一部分。我是马面，又是古东。一股亲切的感觉浮上来，我很轻松的再次开口叫道：“妈！”“哎，好孩子。别说话，好好养着，听医生的。”老妇人激动的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净。“妈，您别哭了。东子醒来是好事儿，应该高兴才是。”一个瘦削的侧影出现在床头。</p>
“我是高兴的哭。”老妇人抹着泪说道，“你赶紧把那件事儿告诉东子，让他知道。”老妇人想起了什么催促女子道。“东子，你醒过来真好！”瘦削的女子扭过头来握住我的手说道。我眨巴眨巴眼睛。“东子，你知道吗？我怀了咱们的孩子。你要做爸爸了！高兴吗？”</p>
“嗬嗬！”我似笑非笑两声，心里想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奇怪。“东子，那天芳芳说怀了你的孩子，结果当天你就苏醒了。这孩子可真是你的福星啊。”老人终于止住了眼泪，捂着嘴满脸开心。</p>
儿子死而复生，又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抱孙子，任何一个老人都会开心的睡不着。只是当这一切最终烟消云散时，老人能承受住打击吗？我沉默下来，侧头往左肩上看了看，那里有一个马面纹身。古东的三魂六魄被暂时封印在里面，等到一切结束，我将把残存在他躯体里的一魄汇合进去，帮他重新投胎。而这具躯体最终会烟消云散。</p>
“病人需要休息，家属先回去吧！”年老的医生在一边说道。老妇人忙站起来，附和道：“对对对，让东子好好休息。咱们赶紧走。”回头对我又叮嘱道：“听医生的话啊。”芳芳扶着老妇人，庄玉搀着朴睿，跟在医生后面退了出去。病房里复又安静下来。我这才仔细审视着这具躯体。肋骨断了三根，左腿骨断裂，双臂断裂，颅骨骨裂，肝胆脾脏受损。医生早就已经做过了处理，愈合的情况很是乐观。当初只是意识无法苏醒，各个脏器不同程度上存在功能性紊乱的问题，不得不依靠外在仪器循环代谢。而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复存在了。其实在我的控制下，这具躯体现在就可以行动自如，只是那样会损伤到这具躯体本身，我不得不顾忌一二，毕竟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这具躯体就是我在人世间的伪装。在人世间行走，很多事情，就必须以合理的身份去完成。所以我在奈何桥头接收了古东流散而出的记忆，借他的躯体还魂。同时，因为残留躯体内的一魄和我融为一体，古东也成为了我的一部分。仔细观察一番这具身体的情况，一个月后离开医院应该是不会让人觉得突兀。</p>
有人在远处说话，语调冰冷。我侧耳倾听，声音逐渐清晰。“失忆是不是真的？”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问道，是朴睿的父亲。“看样子不像是装的。”朴睿的声音响起。“嗯，让小苟仔细观察一下，马虎不得！今年市委要改组，这件事情很要命，一旦事情真相抖搂出来，后果很严重。”朴成星声音低沉的说道。“那......要不......?”朴睿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不要乱来，先让小苟观察吧，有什么疑点随时告诉我。”沉吟半晌，朴成星低声吩咐着，忽而声音抬高道，“啊！张医生，你好你好！”“呵呵，朴总来探望病人了？怎么不进去呀？”年老医生的声音。“啊，听说小古在休息，我就不进去打扰他了，这些东西回头让小睿带给他就行了，呵呵。”朴成星扬声笑道。脚步声起，声音渐远。</p>
过了一阵子，姓苟的医生推开病房门走进来。“小古！小古？”他轻声叫了几声，看我没反应，于是轻手轻脚走到我病床的对面桌子前，在哪里窸窸窣窣弄了半天，这才悄悄出去。我睁开眼睛，看到对面桌子的抽屉锁子被拆下，锁眼里换上了一个小摄像头。我若无其事的仰头看着天花板，从古东记忆中攫取的画面从脑海里快速流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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