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装完毕，依旧是清晨，一行人离开青藤酒店，来到广场旁的工匠街。一路上听闻各位玩家的交谈，原来昨晚不止是他们收到了三眼乌鸦的警告。大多数人依旧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态度，但也没人敢不当真。在晨间清新又湿冷的空气中，有一股茫然的气氛在隐约的飘荡着。

    宽阔的青石板路逐渐变得热闹起来，道路两旁的店铺和摊子也都早早开张了。王玄正在一家粮铺门口，白骏马正拴在凉棚的柱子上。他舀起一大瓢黄豆装进皮制褡裢里，足足装了十几斤，然后将褡裢披在马背上。褡裢虽然看上去又沉又大，不过里面装的东西却远比看上去的还多——黄豆、大麦、燕麦、黑麦，五谷杂粮应有尽有，却又不如看上去的那么沉——真是个方便好用的魔法褡裢。

    安娜和小雯正在和店家交谈，脸色有些严峻。塞雷斯蒂亚站在王玄身旁，说道：“没想到大豆这么贵呢。”

    “黄豆在古代是高档的战马饲料，连一般的人都吃不起。为了应对以后的旅途，马匹饲料应该多备一些。”

    “说来也是，即便奇幻世界的物产相比历史上的中世纪丰富很多，该贵的东西还是会贵啊……而且，就算这个世界里的马匹脚力比现实里的更加理想化，估计长途旅行中也不过每小时三十多公里吧。”塞雷斯蒂亚又道。

    大家又牵着马匹来到铁匠铺，给马匹修整马蹄铁。王玄在一旁颇感兴趣的看着——铁匠在通红的炉膛里翻动炽热的铁块，在铁砧上叮咣的敲打着，然后把铁制品丢进淬火的水与油中，发出噗呲的爆裂声和阵阵水汽。

    “虽然你也是个工匠……但不知道现在的制作系统变成什么样了呢？npc铁匠的动作和工序看上去很真实，但现实里打造一件物品恐怕没这么快吧。”展扬也意味深长的说道，瞅了一眼王玄。

    王玄也点点头，若有所思：“嗯，看来真实性还是对游戏性作出了妥协。”

    “对我们来说倒也是件好事，不是吗？”安娜轻轻一笑，耸了耸肩。王玄也笑着点了点头，转头之间和小雯四目相对。小雯站在棚檐和木柱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朝着王玄微微一笑，目光又怔怔的投向了别处。

    这时，街上传来一阵窸窣和骚动。转头望去，只见有一支队伍从青石板街上走过。路人们纷纷让道，叽叽喳喳的围观着。不过，从他们不甚整齐的军容、五花八门的装备来看，这支队伍显然是一群玩家。大家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向着路旁的玩家同仁们打着招呼。

    “这是要去干嘛？”展扬纳闷道。铁匠铺里的另一位玩家说道：“哦，这些人啊……我听说昨晚有几个公会在凛风港的人员开了个会，决定临时组建一支联合部队去城外扫荡怪物呢。”

    “原来如此，真是有心了。”王玄点点头一笑。那位玩家又打趣道：“不过，像你这么强力的玩家，似乎就不愿意带大家玩呢。”

    “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要是觉得能跟得上我们，可以试一试。”

    王玄又爽朗的笑道，转身拍了拍自己的战马。铁匠放下马蹄和工具，给安娜的白马钉好了马掌，至此马儿们的马掌也都修整完毕。王玄给铁匠付过钱，又从铁匠手中接过一个麻袋，一行人便牵着马离开。

    中午时分，惨淡的金光照在高耸的皑皑云山上。云海的下面依旧一片阴霾，云峰之间显露出蔚蓝而高远的苍穹，如同天阙。太阳在涌动的云峰间时隐时现，在苍茫草原上投下一片移动的光影。

    一行人来到城内的运河畔。淡淡薄雾飘荡在平静的河面上，笼罩着堤岸上的树林。现在似乎是枯水的季节，堤岸下是一片青草参差的滩涂。王玄在僻静的河滩上架起了篝火和烧烤架，三位少女坐在一旁的树墩上闲聊，展扬抱来一捆干柴，揶揄的笑道：“王少侠真是有心啊。”

    “是啊，开始横穿荒野的长途旅行之前，最好先试验一下生火和加热食物的方式。万一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可别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王玄也狡黠道。展扬在对面的树墩子上坐下，笑了笑：“你还真是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能讲究的人啊。”

    王玄抬头看了好友一眼，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三位姑娘——塞雷斯蒂亚看上去还是那样的冷静而淡漠，安娜似乎早已恢复了元气和开朗，而小雯还是有些落寞不安。他一边把串好的牛肉放在烤架上，一边冷冷的说道：“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的生活已成定局，不管心里有多少个不情愿，也不能自暴自弃。有什么样的条件，就过什么样的生活。不要老想着有多少希望，我们做事应该只看有没有必要和可行性，而不是依据乐观或者希望这种主观的东西。”

    展扬深长的叹了口气，也看了看不远处的女孩儿们，也看了一眼岸上的城市：“确实……难道没希望，就该放弃吗？既然要在这里生活下去，那就要把生活经营好，让大家打起精神来。一旦失望和颓废在玩家当中弥漫开来，就离玩家社会的崩溃不远了。”

    忽然，王玄只听背后一阵叮咣的声音，转头看去，原来是小雯和安娜正在比试剑术——说是比试，其实更像是在嬉戏玩闹而已。两人进退动静几乎没有针对性，只管兀自出招，看上去就像是自顾自的舞剑而已。

    不一会儿，安娜失望的一甩长剑，叹道：“一旦技能发动，系统就会牵着你把剩下的动作完成，就算自己途中取消动作，敌人的下一招也早就砍来了。”

    “所以技能的发动和取消必须有预见性，你得预见对手的心理。同时，你也需要熟练的肌肉记忆，要让身体不假思索的完成你的决定，甚至不假思索的自动作出反应，这样才能足够快，才能抢在对手的前面。”

    王玄走过去，一本正经的说，“现实中的格斗也是如此，一方面是速度和力量的比拼，一方面也是心理和策略的较量，而另一方面，你也必需把经验和技巧内化为直觉和肌肉记忆。”

    说着，他把腰间长剑抽出，往河滩上一插，然后看向展扬。不想展扬却不情愿的大喊道：“找别人吧！我才不陪你玩！”

    女孩儿们愣了一下，然后又噗嗤笑了起来。塞雷斯蒂亚站起身，抽出琉璃黄金剑，说道：“那就我来见识一下吧。”

    说罢，她便挺剑向着王玄当头砍去。王玄横剑一挡，几乎是同时又把剑身一偏，顺势向前一步，推着剑柄和配重球往塞雷斯蒂亚脸上砸去。塞雷斯蒂亚立刻收剑往后一退，王玄趁势将长剑反握举起，剑柄和剑镡如锄头一般向塞雷斯蒂亚迎头砸去。塞雷斯蒂亚又急忙向后一闪，王玄就势把长剑收入胁下，像短枪一样双手持握向前倏的一刺。

    当的一声清响——塞雷斯蒂亚匆忙中横剑一挡，王玄的剑尖准确的刺在黄金剑的剑身上，塞雷斯蒂亚往后趔趄了两步才站稳。

    塞雷斯蒂亚释然的叹了一声，两人不约而同的放下长剑。王玄把剑拄在地上，微微一笑。一旁的两位却几乎看呆了——方才塞雷斯蒂亚连一个完整的技能都没使出来，而王玄三回之间做出三个动作。虽然每个动作都并非完整的技能，但彼此间衔接却行云流水，毫无破绽，而且——其中有的动作甚至并非原本游戏里的技能，至少三位女孩儿在《瞭望online》里还从未见过。

    “刚才你有些动作，根本不是技能吧……你的第三个动作，把长剑当作短矛使用，在欧洲古代剑术中是常见的招式，但在游戏里根本没有。而第二招将剑反过来、用剑柄和剑格进行攻击，这虽然也是‘剑柄攻击’，但游戏里的‘剑柄攻击’技能其实是你的第一个动作那样。”塞雷斯蒂亚沉吟道。

    王玄看着塞雷斯蒂亚，笑了笑道：

    “你也一样，你刚才大部分动作都并非是技能，但一样也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所以和我们之前的猜测一样，‘瞭望’的技能系统其实不会束缚我们的动作，我们不需要依赖技能——系统会根据我们的动作和意图、以及角色的能力发动技能，或根据所有相关条件，给动作附加上相应的效果。我们完全可以灵活的采取行动，使用或者不适用技能。”

    王玄将长剑收回腰间。塞雷斯蒂亚又道：“但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像你这样的人。大多数玩家还是不得不依赖于技能系统。”

    “是啊，所以重新掌握所有的核心技能，是所有人眼前的头等大事。”安娜又轻轻叹道，显得有些无奈和茫然。

    “说起这个，我昨天晚上又研究了一下角色的日志，里面记载了角色所学技能在领悟和使用时的各种体验和细节。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我和展扬都没有意识到这些记载的意义，但对照昨天的战斗回想了一下，才意识到重新掌握各种技能的关键，或许就是日志里的这些记载。”

    “是这样吗……”安娜惊讶又疑惑的喃道。展扬一耸肩：“应该是这样，但还需要继续验证。”

    说着，他又打趣的一笑，略显得意味深长起来，“不过……现在切身的置身于这个世界里，看着日志里那些煞有介事的文字，把以前游戏里简单抽象又公式化的内容变成像模像样的记载，还挺让人不好意思的。”

    王玄只是耸耸肩，若无其事的一笑。他又看向小雯，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的武器也太单一了，不足以应付所有的情况。尤其是小雯，你的特型细剑虽然和一般长剑一样重，但还是侧重于穿刺而劈砍能力不足。虽然常言道刺死砍伤，但在实际战斗中，准确的刺击要比劈砍难得多。”

    小雯拘谨的一笑，又显得若有所思——刚才王玄准确的刺中塞雷斯蒂亚的琉璃黄金剑，但与其说是塞雷斯蒂亚接得好，不如说是王玄刺得准。能做到这一点，足见王玄水平的高下。

    “而且，你和塞雷斯蒂亚也没有使用盾牌的习惯。嗯……所以不如我借你们一把武器吧。现在的物品应该不再是帐号或角色绑定了……”

    王玄又道。女孩儿们愣了一下，然后惊讶了起来。塞雷斯蒂亚忙道：“不不，我其实有一面黄金纹章盾，只是平时不常用罢了。”

    王玄打开行囊一番查探，果不其然，《瞭望online》里的物品绑定机制已不复存在——至少没有相关的界面和说明文字以供判断。于是，王玄从乾坤袋中抽出一面黑色的龙纹骑士盾，和一把骑枪一般的双手长剑。他还未开口，只是把盾牌和大剑倚在树桩上，回头看向小雯。小雯的神色却有些微妙，她矜持的看了看王玄，又犹豫的看向一旁，明亮的秋波中掠过百般滋味和念头。

    气氛顿时有点儿沉默。但未待王玄开口，小雯还是打破尴尬，收起莫名的犹豫，温柔的盈盈笑道：“那……好吧。”

    于是不多久，五人喝足吃饱，收拾完毕便翻身上马，重新上路。小雯背上盾牌，把长剑横挂在马鞍的一侧。塞雷斯蒂亚也将自己的骑士团黄金盾背上。王玄看了看小雯的背影，又和展扬面面相觑——没有太多的猜测，王玄只是觉得，大家肯定是对眼下的状况感到不安罢了。

    一行人走过已经渐渐熟悉的街道。午间的大道已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有一些已慢慢熟悉的面孔。天空还是那样苍茫而多云，街道上依旧飘荡着青烟和雾气。人们在路旁抬起头来，目送着这五个英武的身影。

    不一会儿，他们又来到了城门口的广场。广场上依旧来往着行商和玩家，似乎比昨天更加热闹。除了王玄等人之外，其他的玩家也组队前往城外。走过宽阔高大的城门，荒野壮丽的景色又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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