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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斗酒论江湖

作者:露晓夜白
    萧爻喝着酒,暗想:“温兄来南京已三个月,也没去过李宅。必定是因为他三年前负气远走后,与李药香之间有些隔膜,因此不便登门。我若是直接要他去李宅,料他未必肯去。俗话说酒后吐真言,何不趁此机会,和他斗一斗酒量,引他说出当初负气远走的缘由来。把这段隔膜消除,到时再邀他去李宅与李药香一聚,那么,我答应过李药香的事,才算完成。”又想“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须见到他与李药香凤凰并翅,双宿双飞,才算得不负所托。再有,钱兄也肯相助,看来这事不难。”心下算计已定,喝干碗中的酒。说道:“李太白是酒中仙,他的酒量自必深不可测。”

    温仁厚十分崇敬李白。听萧爻提到李白,脸上顿时油然生敬。说道:“不错,太白有千斗之量。在《将进酒》中他曾写到,‘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一饮三百杯,我看是谦虚之说。以太白千斗之量来看,三百杯是醉不倒他的。”

    萧爻又道:“温兄既崇敬李太白,只怕温兄的酒量也深不可测?”

    温仁厚道:“在下量浅,不敢与太白相提并论。”萧爻说道:“温兄何必过谦。难得与二位相聚,又有美酒佳肴在桌。在下倒有个主意,便是想与二位斗一斗酒量。不知二位贤兄意下如何?”

    钱嘉徽已明萧爻的用意。萧爻先前说过,要引温仁厚说出负气远走的缘由来,正好借斗酒之事,将温仁厚灌醉。便说道:“萧兄既有如此雅兴,在下虽酒量有限,也只好舍命相陪了。”看着温仁厚说道:“温兄,你是主人,不该推辞。”

    温仁厚不知二人先前在房中有商议过,此时劝他斗酒,实是别有用意。他向来心思缜密,颇有见微知著之能。但萧爻先抬出李太白来,说李白酒量宏大。温仁厚自来崇敬李白,便不自觉地把萧爻斗酒之意,想成是仰慕古人。没去想萧爻实有别的用意。温仁厚沉吟片刻说道:“两位既如此好兴致,在下答应就是了。”

    见他肯答应斗酒,萧爻心道:“请君入瓮,这是第一步了。这事越快越好,不然会被他瞧出破绽来。”便说道:“我听说斗酒时,须行酒令。但这是文人墨客们的事,咱们是江湖中人,这一节倒可略去。这次斗酒,既是在下提出来的,那么就由我来分说一下,如何判输赢、分高下。”

    钱嘉徽道:“既是萧兄的主意,原该萧兄分说,在下洗耳恭听。”萧爻说道:“我们这次斗酒,就一碗一碗的干。拼的是真酒量,喝的是真功夫,谁也做不得假的。既是斗酒,就有输赢。三人之中,谁先喝不下了,便算他输,斗酒结束。赢的两个人,可要求输了的人,去办一件事。”

    钱嘉徽心道:“萧兄这是要灌醉温兄,引他说出真心话来。我观温兄心思缜密,为人谦虚。他若说他的酒量只有十斤,那他至少还藏了十斤,酒量该是二十斤。萧兄为人落拓不羁,一半聪明一半糊涂,三人之中,我看他的酒量最为弘厚,必定在温兄之上。萧兄既要斗酒勾出温兄的真心话来,必是胜算在握。一会儿喝起来,只怕是我先醉。若是我醉了,斗酒结束,萧兄便不可要求温兄,做暗媒之事,就前功尽弃。”便说道:“萧兄这话,我不赞成。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咱们今日是三人斗酒,第一只能有一人。倘使有人喝不下去了,另外两人还能喝的,便要接着喝,喝到最后,胜者只能有一人。便由胜出的人要求另外两人各办一件事。”

    萧爻心道:“果然应该这样,假使钱兄先输,我再与温兄斗酒,才能成事。”便说道:“既然胜者只能有一人,就依钱兄所言。”

    钱嘉徽料定自己酒量不如二人,未分胜败,先谋后招。便说道:“倘使是我和萧兄输了,温兄,你可别提太难的事。”看着萧爻说道:“萧兄,倘使是我和温兄输了。你也一样,不可提太难办的事,不然我要是做不到,那就是不守信诺了,对朋友不守信诺,岂不是枉称朋友?”

    温仁厚笑道:“咱们是初次结交,都没有喝过,谁输谁赢,尚难下定论。温兄何以抢先把自己列入输家之例呢?”

    萧爻说道:“咱们既有约在先,无论谁输了,都得依规矩行事。无论事有多难,那都是要照办的,切不可推诿搪塞,免伤朋友之义。”

    钱嘉徽道:“萧兄这话说得硬了。”温仁厚心道:“萧兄对药香的事,似乎知之甚多。我三年没见过药香,便好趁此机会,赢了他,要他说出药香的近况。”转念又想:“可斗酒之事,既是他提出来的,他的酒量定当非同一般。倘使猜拳行令,我或可稍占上风。但这么硬喝,拼的是真本事了。”心下殊无必胜的把握。又想:“我自学会饮酒以来,也有十几年的酒龄了。萧兄年纪比我还小,他的酒龄该在我之下,看来还是有些胜算的。”说道:“咱们以君子论交,所求之事,断不可违背侠义道。”

    萧爻心道:“他二人爽然答应我的斗酒之约,只怕二人的酒量都不浅。钱兄明白我的意思,一会儿喝起来,要是我赢了,自然要温兄去李宅。要是钱兄赢了,也照样能让温兄去李宅。要是温兄赢了,这事反倒难办。”心下不免有些踌躇。又想:“爷爷很早就教我喝酒,他曾经说过,一个人酒量的大小,是与生俱来的。但还与内力有关。内力越是深厚,酒量也就越大。他们二人都是练家子,钱兄重文轻武,内力不高,酒量也就一般。但温兄的武艺如何,内力如何,我却是一无所知。和他拼酒,是输是赢,只好听天由命了。”

    温仁厚站起身来,将三只玉碗倒满,端起碗来。说道:“二位,请,请。”三人各饮了一碗。萧爻赞道:“好酒,好酒。兰陵美酒郁金香,果然名不虚传。”

    钱嘉徽咂咂嘴。说道:“再来,再来。”温仁厚又倒了三碗酒,三人端起酒碗,相互致敬,便一口喝干。温仁厚又倒了三碗,三人端起酒碗,相互致敬,依旧是一口喝干。

    酒过三巡,钱嘉徽说道:“酒是好酒。可也不能辜负了这美味佳肴。咱们喝喝酒,也该吃吃菜。正是三人饮酒照肝胆,两厢调和不伤胃。”萧爻说道:“说得好。”抓起花生,剥掉外壳,嚼了起来。温仁厚亦吃菜下酒。他本是主人,但那两人都不客套的,不用他劝,两人各自吃喝,倒也十分自在。温仁厚道:“我自踏入江湖以来,所结交到的豪杰侠士之中,要论豪气干云,便以两位为最。来喝酒。”

    温仁厚便倒了三碗。三人又各喝了三碗酒,这才来吃菜。吃了菜,依旧斗酒。又各自喝了三碗。萧爻说道:“在下自入江湖以来,如此斗酒,已是第二次了。”温仁厚道:“原来萧兄早已与人斗过酒,今天又来与我们斗酒。却是大占便宜了。”萧爻微微笑了笑。

    钱嘉徽道:“萧兄上一次斗酒,却是与何人喝的?”萧爻说道:“在下与一个茶老板喝的。那人是个老叟,他叫凤鸣秋。”温仁厚惊讶不已。说道:“凤鸣秋竟然做了茶老板?”

    萧爻听他话中有异。说道:“他确是一个茶老板。在镇江与南京的交界处,他在路边开了一家茶肆。温兄,你也认识凤鸣秋?”

    温仁厚不答。却问道:“两位行走江湖,可曾遇到过使剑高手?”萧爻和钱嘉徽互看了一眼。萧爻说道:“要说使剑高手,前几天还遇到过一个。那人叫莫不信,是‘神州一剑’关天赐的关门弟子,神剑八雄之一。”钱嘉徽伸出脚来,指着腿上的剑伤。说道:“那狗贼剑法精妙。我小腿上的伤,就是给他刺到的。”

    温仁厚看了看,脸色颇有些凝重。缓缓说道:“如此说来,神剑八雄,还在人世的。”

    萧爻问道:“温兄,你是否认识神剑八雄?”

    温仁厚说道:“神剑八雄之中,那最小的莫不信也比在下大了十几岁。这八人的面,我是没见到的,不过神剑山庄的事,在下也有所耳闻。”

    萧爻说道:“在下听一个前辈说过,神剑山庄威名卓著。神剑八雄人人都是剑术高手。但神剑山庄却已不复存在了。”

    温仁厚说道:“不错。我听师傅说过。当今世上,若以剑法而论,武当剑法冠绝天下,仙霞剑法次之。若是在三十年前,天下的剑法当中,便是以神剑山庄为翘楚,仙霞剑法与之并驾齐驱,难分高下。”

    钱嘉徽道:“这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温仁厚说道:“三十年前,关天赐还未失踪。神剑山庄威名赫赫,好生兴旺。单说那神剑八雄,便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而八人之中,又以凤鸣秋的剑法最高。”

    萧爻吃了一惊。问道:“凤鸣秋是神剑八雄之一?”

    温仁厚道:“凤鸣秋便是关天赐的开山大弟子,也是神剑八雄之首。关天赐失踪以后,神剑山庄颓然倒下。八人各自分散,都在寻找关天赐。江湖传言,他们实是为了寻找关天赐留下的武功秘笈。”

    萧爻心道:“凤鸣秋那老家伙,真是深藏不露。他扮作茶博士,又是茶老板。想不到这些都是他虚托的身份。”问道:“凤鸣秋是首徒,那另外几人呢?”

    温仁厚道:“神剑八雄之中,大弟子凤鸣秋。二弟子司马镇南,三弟子慕容扫北。四弟子黄天荡,五弟子陆孝濂,六弟子段人举,七弟子吴向高,八弟子莫不信。你们遇到的莫不信,是八人之中,剑术最差的一个。”

    钱嘉徽惊道:“莫不信的剑法已这么厉害,只算最差。其他几人的剑法,不知如何厉害了。”

    萧爻问道:“温兄,令师是何人呢?怎地也知道神剑山庄的事。”

    温仁厚道:“尊师、、、、、、尊师,人称铁琴先生。乃是武当派现任掌门。我跟他老人家学剑术,学了两年,才有今日的成就。”

    萧爻心道:“药罐子说过,温兄以前是儒生,是学文考科举的。他三年前负气远走,必是遇到了铁琴先生,跟铁琴先生学了剑术,才回南京做起捕快来的。”

    钱嘉徽说道:“咱们一边品论江湖事,一边喝酒。岂不是一举两得?”说完,他倒了三碗酒,三人又喝了三碗。这时却已喝了十二碗酒了。钱嘉徽酒量浅,已有了七八分酒意,温仁厚也有了五分酒意。萧爻酒量甚宏,只有一两分。三人之中,倒是他最为清醒。见那两人酒色上脸。萧爻心道:“何不趁温兄半醉半醒之时,问他负气远走之事?”便说道:“温兄,你久历江湖。除了令尊师以外,可曾听说过有哪个门派是以琴为武器的?”

    温仁厚压了压酒意。说道:“这却不曾听过。萧兄何以由此一问?”

    萧爻说道:“实不相瞒,前不久,在下遇到一个奇女子。她开口便问我听不听曲儿。我初时以为她是弹琴的,后来才得知她有门派。她身上并无兵刃,我便猜她是以琴做武器的。后来,在我身受重伤之时,是她出手救我,将我送到李药香小姐家中。”

    温仁厚听到李药香三个字,酒也醒了,心中一惊,脸色顿时一变。问道:“你、、、、、、你曾去过李宅?”

    萧爻见他神色紧张,心道:“我只说到李药香和李宅这几个字,你就如此紧张。看来,你对李药香的关心,非比一般。”但觉得要他去李宅与李药香一聚,又多了几成希望。说道:“在下身上的伤,便是李小姐救治的。”

    温仁厚道:“她、、、、、、她叫不死不救。如何便肯医治你了?”

    萧爻说道:“便是那位问我听不听曲的女子,她答应李小姐,以《凤求凰》的曲子,作为交换。李小姐才肯出手治在下的伤。”想到如玉,心下不胜感慨。

    温仁厚回思了半晌。念道:“她当真学会了《凤求凰》?”问道:“萧兄,在秦淮河边,你念出的那十六个字,只有我和她知道的,隐秘已极。你、、、、、、你是怎么知道那十六个字的?你和我不曾见过,又怎么知道我和李小姐的事?”

    萧爻说道:“我在李宅住了几天。在一副画上见到你的画像,画像上便标注着那十六个字。我知道十六个字这件事,李小姐也不知道。你与李小姐的事,是药罐子前辈和李小姐亲口说的。她们只说,三年前你远走他方,并没有说你为何要远走。”

    钱嘉徽听萧爻说到了暗媒之事,便说道:“温兄,你一走三年,李小姐等你,也是一等三年。如李小姐这般重情重义的人,天下间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了。所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此等女子,可一遇而不可再遇。你就别做他想了。”

    温仁厚站起身来,忽然变得十分沮丧。哽咽说道:“三年来,我对她的爱慕,亦未尝稍减半分。我考科举,走他方,归来做捕快,心之所念,情之所系,便只她一人身上,从无有过他想。”

    萧爻说道:“温兄,你既如此念她,当初就不该负气远走。你一走三年,李小姐等候你三年。三年之中,可以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倘使李小姐爱你之心不够深沉,又或者意志稍不够坚定,只怕早已嫁作他人之妇。佳人不待,良缘已散。你纵然把肠子悔青了,更有何益?”

    温仁厚顿了半晌。才喃喃说道:“我当初远走他方,亦是为了能让她幸福。”

    萧爻不禁问道:“你远走,是为了她能幸福。温兄,此话怎解?”

    温仁厚嘿的苦笑了一下,两滴清泪已流到脸颊。见他神色楚楚,萧爻也自心下黯然。钱嘉徽劝道:“温兄,我当你和萧兄是兄弟。你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还不肯告诉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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