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临近暑假了，同学们有的回家，有的留校打工，而柯念的计划里就只有研究。

    毕竟现在的她在研究所本就领着薪酬，外出打工是没有那个必要。

    至于回家嘛，不是她不想，而是不敢。

    她不知道自己跟自己的家形成了怎样的一个恶劣关系，就觉得有一根刺狠狠的戳在她的心窝上，每每想家就旧伤复发，痛不欲生。

    在她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之前，她是真的没有勇气贸然面对。

    她害怕得到的依然只是成为困兽，受人围观，丢人现眼。

    虽说是出身于农村，但要挑战农村人眼中的世俗，她发觉自己没有那么强大。

    至于入乡随俗她更是做不到，可知道她是多不容易才跳出那个圈，逃离了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

    渐渐的，在内心深处家已成为一种奢望。

    眼看离家至今已经快一年了，但她仍然心如磐石，重在学业，不后悔与那个世界的永隔。

    今天坐在电脑跟前，面对星云分布图，她脑子里都是茫茫宇宙间的特殊信号。

    她大胆设想着，宇宙既然有规则，那么，她一定能从这些特殊的信号当中解答宇宙这张恢弘的地图中的GPS定位。

    “柯念。”

    她的身后，一位师姐喊着她，“佟教授找你。”

    “噢……”在这个实验室内，佟教授是指导老师，找她去交代些任务也是常事。

    柯念回应了声，就起身去了佟教授的办公室。

    刚走到跟前，佟教授就从办公桌上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她，说，“柯念，国家科学研究院组织的国际航天科技项目拓展活动，决定选出一批优秀的青年人才到M国去历练访问，进行一次国际性的学术交流。我们所里接收到一个名额的指标。经过大家的讨论，一致认为推荐你去参加最为合适。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签一下这个表格，我们上报申请。”

    虽然科大的访学项目是非常多的，机会并不罕见，但如果走常规程序，也得是到了大三才会开展这方面的学习。

    刚上大一的她，竟是碰到了国家科学院的项目活动，并且竟是这么有幸的能落在她身上。

    何况，他们所里还只有一个名额。

    她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表格问道，“这个项目就我一人参加？佟博不去吗？”

    她心想着，既然是给年轻人历练的机会，佟博是教授的亲儿子，她也不该功高盖主，抢了头衔呀。

    谁知，她的谦卑惹得教授一阵轻笑，“咱们所里目前只拨了一个名额，经过研究，你是最有潜质，最适合培养的人才。如果能有这样的机会，必定能丰富你的经验，对你的钻研大有用处。何况，这是科学院举办的，针对新一届的研究所成员，而佟博也不是咱们所里的人啊。”

    虽然能获取这样的机会，柯念心中是窃喜的，但看她似乎有顾忌。

    佟教授又解释了一下，“当然一起出国去的还有其他研究院，研究所的人员，一共十个名额，还有一个领队。能到M国的航天基地去进行实质性的交流学习，是非常有意义的。我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那——，出国去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柯念生涩，还是提出下一个关心的问题。

    原来如此啊，这段时间以来的接触，佟立森当然知道她的生活很拮据。

    他只感叹着穷人家的孩子的确是早当家，课业、钻研样样都走在同龄人的前面。

    他和蔼的回答，说，“既然是国家科学院承办的项目，来回机票和住宿费当然由国家报销。但是额外的生活费用需要自理，你有什么问题吗？”

    柯念听罢，这相当是公费学习啊，她乐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那行，你仔细看看表格，需要填写的东西填一下，最好有个家里的人给你签字担保。”

    “好的，谢谢教授，谢谢，谢谢……”

    她紧紧的将表格握进怀中，边后退边鞠躬致谢。

    “咚”的一声巨响，她整个人在退身中突然撞到了身后的大墙之上，大出洋相。

    “呵呵……”柯念回头尴尬的憨笑，兴致匆匆。

    不过这不重要啊，她乐此不疲的还不断向教授致谢，之后又像个乳臭未干的小朋友，连跑带跳的夺门而去。

    *

    今天的柯念没有在研究所呆到晚上，只在黄昏的时候她就从所里离开了。

    第一件事，她便是要向季岩汇报她马上就可以出国去参加科技学习的激动心情了。

    手里的电话一接通，她就迫不及待的问，“季岩，我快放暑假了，你现在还忙吗？”

    那头的季岩其实也是用这段时间来好好冷却了自己，想要一切回顾理性，慢慢耕耘。

    可一到暑假，见她情绪这么高涨的找他，他还是有些错愕，面色不畅快，“啊，念念啊，暑假——，我可能有点忙。不过没关系啊，你要是放假了想回家来住就回吧？”

    他不想干扰她的学业，但又不愿让她觉得自己冷落了她，一边热情如初，一边又亏欠的说，“不过，我现在在外地呢，你在家里就一切自便，照顾好自己啊。”

    “你在哪？外地？你不在京市吗？”柯念有些诧异，他平时那么忙的，怎么一声不响的跑外地去了？

    而且听这口气，似乎短期内不会回来的样子，柯念心里莫名的就增添了一些不适滋味。

    “是啊，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贵人多事忙，哈哈……”他那头又肆机滑头了。

    柯念听得出来，他似乎就是有意的避着她。

    “噢……”本来她是想把出国这件事憋回去的，可想想，在这座城市她还有谁人能依靠呀？

    更何况，这趟出远门还是需要有人帮忙签字担保知情的呢。

    她心中小小纠结了一番，也是想试探一下季岩，便说，“今天老师给我一个表格，是这个暑假参加一个去国外的科技拓展活动，我可能需要你帮忙怎么办？”

    “出国？”毕竟不是件小事，季岩还是有些惊讶，“你要是想去就去吧？是不是费用的问题？需要多少，我转给你啊。”

    “不是，不是钱的问题。”柯念担心他把自己当成了吸血鬼，连忙解释，“表格上需要填写住址，和家庭成员的签字，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噢，签字啊！这个简单啊，你去找于飞，让他帮你签，签我的字。”

    “那，你真在外地，不回来吗？”她再一次试探着。

    “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个准。”

    “呃……”柯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暂时接受这个事实，“那好吧。”

    挂掉电话后，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平静，他是真的跑外地忙业务去了吗？

    她真的很不适应仿佛他不在周围为她保驾护航的样子，因为，她习惯了有他在的安全感。

    会不会，他只是因为上回的事故意躲避她？

    不对呀，介怀的人应该是她，季岩看上去不是挺潇洒的嘛，就连“对不起”那样厚颜无耻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他还能有好什么畏惧的呢？

    何况呀，他的行为已经被她的一众室友一致认定，那就是一个臭不要脸的男人酒后乱性。

    事过之后恢复人样，一切都翻篇了，压根不是对她有情。

    并且，她都已经接受他们俩之间回归友人关系的现实，她又何必拿一些不适当借口来动摇自己呢！

    *

    等学校放了假，柯念就拿着填好的表格，根据季岩给的地址找去了志远科技的办公室。

    虽然在京市这样的大城市里，上规模的高端企业数不胜数，而她第一次来到这一家科技公司，还是有些意外。

    它就着落在一个住宅区，一栋没有那么崭新的楼盘，其中的一层。

    柯念来到门口处，一眼透过敞开的入户门能见着志远科技的LOGO。

    前台那背景墙的设计倒是很独特，可是，门口处连个秘书都没有，空荡荡，她只有不请自入。

    当进入办公区时，摆放着三五台电脑，并没有见着有人上班。

    电脑桌一旁的墙角处堆积好一堆设备，犹如烂泥废铁一般，无人打理。

    一眼望去最里头的办公室，大门打开着，于飞带着耳机对着电脑应该是打游戏的模样，铆劲十足。

    柯念惊讶的又环顾了四周，我滴天，难怪季岩一天天都耗在户外呢。

    这一家办公室，除了门口的LOGO有点像搞科技的以外，真没看出来这是个有业务往来的单位。

    瞧于飞一大早就专心娱乐的面孔，外头阳台上还有晾着的衣服在飘，这大概已经被于飞承包成私人住所了吧？

    柯念也没敢想太多，毕竟她又不是志远科技的老板娘，她也没资格对他的事业指手画脚。

    见于飞在，柯念便朝他走去。

    刚走到门口于飞就发现了她，他连忙停下游戏，取下耳机，起身招呼着柯念，“哎，柯念，来啦？你说的签字，给我，我帮你签。”

    说着，他便从办公桌上抽出一支笔来。

    “于飞哥，那麻烦你了。”柯念从书包里拿出表格来递给他。

    “没事，老板的字都是我签，我签的如假包换。”于飞豪爽，只瞟了一眼表格上填写的地址是朝晖公寓，便在下方户主签字处挥毫，一笔速写连成，写下季岩的大名。

    “行啊，柯念，你都这么厉害了，能出国学习啦？”于飞把表格递还给柯念的同时夸赞着。

    柯念尬笑着敷衍，口中问着她想要的答案，“于飞哥，季岩他真不在京市？”

    “不在，老板他出差去了。”

    “他不是一直在弄飞艇的项目吗？怎么还有时间出差啊？”

    “垮了！”于飞口不遮拦，就这么无关痛痒的说道。

    “垮了是什么意思？”柯念惊得追问着。

    “不就是技术不过关嘛，为了这事啊，他又跑出去试验去了，想挽回残局呢！”

    “飞艇上市没有成功？”柯念从于飞口中得知这个讯息可真的非常震惊，“他又跑岸东村去了？”

    “那不至于，这次他倒没跑那么远，就是在京市周边，找个有湖的村落，短期使用呢。”

    柯念确实从没想过他的事业竟然出了问题，难怪过年那一阵子，他每天忙到三更半夜，次日天没亮又出门，忙得那么异常。

    原来从那时开始，他的项目就不顺利，他却是那么努力的支撑着。

    并且现在又走到了这么个结局，不免的，这让柯念心中有些难受。

    一方面感同身受的体会着他追梦的艰辛，付出太多，收获如此入不敷出。

    另一方面她又有些不满，在他有困难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告诉她。

    同时她也很自愧，愧她没有能力去帮助他，甚至连在他身边支持和鼓励都没有。

    握着手中签好的手续，只待出国研学的表格时，柯念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直鼓励，并无条件的支持她的学业，而她却不能为他做点什么。

    甚至是，她还怀疑他是为了躲避而有意不见她，她就那么愚蠢无知的，一心设想着自己的感情问题。

    真是羞愧啊！

    此刻，柯念心中暗暗立誓，如果她在科研上奋斗出成绩来，那将来，她也一定会用更多的技术支持，去回报他。

    她想，季岩此刻的无助、无奈，大概更加需要的是技术支持，而不是脑残的只想着谈恋爱吧！

    突然间，柯念阔然开朗，仿佛弄懂了他理性淡然的态度。

    在这之前她还像个小女孩一样感情用事，狭隘的视角令人唏嘘，她真应该像个成年人一样思考问题。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拥有自己的梦想，只有努力去奋斗，拥抱自信，一切才能迎刃而解，包括感情。

    就在这时，于飞端来一杯水，顺便低头看她表格里填写的部分信息，问着，“去M国二号航天基地啊？几号出发呀？”

    柯念回过神来，回答着，“三天后出发，大概要一个多月，正好利用一个暑假出去涨涨见识。”

    “行啊，年轻人就应该多锻炼。”于飞一本正经的鼓励小辈，“对了，出去一趟花销不少吧？老板有没有给你转钱？”

    “不用不用，国家补助，我只需要带一些生活费就够了。”

    “哦，还有这种福利啊？上学真好。”于飞口中呢喃，悔不上学的当初啊，“那就好好玩啊，有事打电话，国内外通讯联系也不麻烦。”

    毕竟于飞是长辈，既然季岩人不在，柯念该汇报的也老实向他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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