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囚禁(书号:14487

正文 2

作者:小熊
    的嘴角抽搐,这位老板的心理不是不平衡,而是从来没有正常过吧?

    这个人是疯子也无所谓,出钱的是大爷,他有钱收就万事大吉。

    「对了,这个人总共欠了多少钱?」

    他奇怪宗明的问题,可还是报出一个数目。对于这笔钱,对方已经知道在这个男人身上是追不回来了,打算将目标转往他的亲人,才会那么轻易交出这个人来。

    宗明拿出支票簿填上几个数字,将那张支票交给了他。「这个人的债我替他还了。」

    「这个钱……好像多了点?」

    宗明一个歪头,笑道:「这个人还有父母兄弟姊妹之类的吧?在的话,请以所有一切你们想得到的合理手段去骚扰他们,让他们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安宁,让他们周遭的邻居朋友都知道这个人欠债逃跑,连累家人……当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如果有人替他还债了,你们就默默收下来吧,当作是额外的收入也不错。」

    「好,没有问题。」他指了指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这家伙我也会给你处理好,不会给你造成麻烦。万一真有事情,也会有人去警察那里顶罪,这点你放一百个心。」

    「谢谢。至于那个女人,听小周说你们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她?」

    「随时都可以,只要在过来前打通电话,告诉我你希望她用什么样的姿态来迎接你。」

    「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张哥愣了一下,点头道:「好,就今天。那你打算……」

    宗明说:「把你们的成果全部展示出来吧,我希望能看到越令人震撼的场面越好。」

    约好了晚点见面的时间与地点,谢绝张哥礼貌性的送别,宗明和小周走出充满血腥味道的废弃工厂。

    在距离轿车还有两三公尺的距离时,宗明的脸色骤然发白,脚下踉跄地扑前几步,这才勉强借着车子撑住身体。

    「你要吃药!」幸好他有把药带出来,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小周手忙脚乱的倒出药片。

    宗明却是摇头,「我不吃……我答应景昇了。」

    「请不要再那么倔强了!」

    「答应景昇的事情我都会办到,这不是倔强,是我的坚持。」宗明看也不看那罐药物一眼,靠着车子吸气呼气了几次,感觉好多了,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小周跟着坐进驾驶座,转头对宗明皱眉说:「您既然不舒服,那我去跟张哥改个时间,等之后您好一点再说吧?」

    「不需要。」宗明淡淡地回答。

    「……」还说这不是倔强!

    「帮我打电话通知医生,我决定接受手术。」

    这句话再次带给小周惊讶,惊讶过后是无法掩饰的喜悦,先前无论他磨破嘴皮怎么说,宗明都是一直拒绝手术,没想到今天居然答应了!

    「我有预感,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今天不赶快结束这些事,也许明天我就做不了了。」看着小周再度变脸,宗明嘴角扬起,「手术的成功率很低,而且成功之后谁也不敢担保我能再活多久……不过拥有希望,总是一件好事。」

    「您可以活很久,一定可以活很久,您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小周直视着宗明的双眼,认真而严肃地说。

    「我也是这么希望,所以才决定接受手术。成功,那就继续活下去;失败,那就一切到此为止。」

    宗明望向窗外,唇边抿着一抹笑意,低垂的眼帘微微颤动。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的话,至少在最后我要取代他们成为景昇心底无法抹灭的存在……无论好的坏的,景昇能想到的只有我,全都只能有我一个人。」

    第十章

    这一天出了太阳,温度多少有些回升,时近冬末,估计再过不久春天就会到来了吧。

    吴景昇站在阳台,吹着风晒着太阳,他向来体壮很少生病,就算是宗明每晚的索求或调教,也都没把他的身体折腾出个什么事,只要让他好好睡个觉,醒来又是活泼乱跳。

    也许他就是天生命贱,所以怎么折腾都没事。

    今天一早醒来,宗明已经不在,就连小周也是。他们俩个人偶尔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有时是几个小时之后出现,有时则是要好几天才能再见到他们出现。

    ——所以他们两个谁是主?谁是小三?吴景昇被突然从脑中蹦出来的这个疑问给雷得欲仙欲死。

    没想到自己竟还有这种胡思乱想的闲情雅致,吴景昇不由得苦笑,他现在的日子可是非常的「充实」,早上角色扮演,下午温情约会,夜晚上床交流。

    宗明没有再吃那些药物了,这是吴景昇唯一感到欣慰的事情,尽管宗明是个心狠的变态,可是能让他戒毒,吴景昇就有一种自己似乎拯救他人的虚荣感。

    也不知道宗明是不是要拉着吴景昇一起不好受,夜晚的上床交流是越来越猛烈,甚至近乎残忍。一开始宗明只是用竹签之类的小道具塞入他的尿道,让他达到高潮也射不出来,接着慢慢变得过份,例如用绳子捆绑他吊起来,无视他的哭喊野蛮地反复贯穿他悬空的身体……

    让吴景昇害怕的并非宗明这虐待般的性爱,而是他自己……原本只会感到难受的身体慢慢享受起这种对待,在宗明无视他的意愿,强迫给他穿了一枚乳环时,他竟然因此而高潮了……

    明明不想要这样的……为什么会从这样的痛苦中寻得快乐?吴景昇失声哭泣,身体却矛盾地因快感而阵阵痉挛。

    宗明俯下身舔舐着他射在胸腹上的精液吞进嘴里,眷恋似地抚摸穿在他乳头的乳环,优美的薄唇扯开魅惑的一笑——像是来自深渊的恶魔。

    「呵,景昇,太好了,你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和女人做爱了。」

    这句话的含意吴景昇比谁都明白……宗明在欣喜他不但能被男人操弄到高潮,还能从性虐待中获得快感。

    即使以后宗明厌弃他,放他回去,他也恢复不了正常生活……宗明如同附骨之蛆,一辈子如影随形。

    宗明在那样残忍的对待他之后,轻轻地拥抱住他,在他的眼帘落下不含一丝情欲的亲吻。

    「所以没事了,景昇。」

    温热的吐息吹拂在他的眉眼之间,有些痒痒的。

    为什么宗明要对他这么说?

    什么已经没事了,只要有宗明在,他就不可能「没事」吧?

    但不可思议的,凝视着宗明那双漆黑而美丽的眼眸,那时候的他却生出一种……一种好像松了口气,获得解脱的感觉。

    吴景昇抬头眺望天空,肩膀不自然轻颤……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感到解脱?他想要原谅,但宗明不放过他……他明明想要憎恨,却又矛盾地无法彻彻底底的憎恨……他被困在网里,像只垂死的鱼,根本无法解脱。

    温柔却又残虐,感性却又冷酷……变态和正常之间的差距太大,宗明的想法和作法根本是他这种平凡人不能理解的。

    吴景昇叹息一声,很干脆地结束了最近每天都要思考的郁闷纠结,决定去厨房开冰箱,灌啤酒!

    ——一个小时之后,客厅的木几堆放着成山成堆的啤酒罐,那位负责饮食的外国厨娘在采买单默默添上了一箱啤酒的新项目。

    当吴景昇打算解决最后一罐啤酒,宗明也正巧回来了,小周则是一如以往地充当他的背后灵。

    宗明蹙眉,颇为不赞同地说:「景昇,你怎么可以喝这么多酒?晚点儿你吃不下饭怎么办?」

    小周专心地观察地板,在内心发誓他绝对没有发现宗明的重点完全搞错了。

    「装啤酒的胃和吃饭的胃是不一样的。」可能是喝多酒壮了胆,吴景昇难得的顶了宗明一句。

    宗明闻言哭笑不得,「景昇,你又不是牛,牛才有四个胃。」

    「反正啤酒装在不一样的胃,喝再多也不怕吃不下饭。」吴景昇秉持真理不肯放弃。

    「景昇,你喝醉了。」

    「啤酒这玩意儿,喝再多也不会醉!」吴景昇是真的没醉,顶多是微醺的程度,脑袋挺清楚的,就是管不太住嘴巴。

    见吴景昇的眼睛还算清明,宗明点点头,勉强接受他没醉的这个说法。

    「喝完这一瓶就不要喝了,等一下吃饭。」

    小周嘴角狠狠一抽,有始有终是个很好的生活态度,所以他绝对没有发现宗明就像个宠坏小孩的妈妈。

    吩咐小周去让厨娘准备做饭,宗明施施然地在他旁边坐下,双手支着下巴一笑。

    「呐,景昇,等吃完饭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吴景昇默默仰头喝着啤酒,他觉得这个问题他不回答也可以。

    果然,下一秒就听宗明笑盈盈地说:「景昇想要的话也能拒绝我的,但我会当作没有听见,我喜欢充耳不闻这四个字。」

    吴景昇瞅了他一眼,咕通一声,啤酒灌完。

    宗明按了按吴景昇的腹部,一脸惊讶。「太神奇了……景昇,你喝了这么多啤酒,可是肚子一点也没有变大。」

    「你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虽然宗明没有太明显的表现,但吴景昇就是有这个感觉。

    「看得出来吗?呵呵,我好开心,景昇有在注意我呢。」宗明抖动肩膀笑出了声,「今天总共有两件好事,第一件已经发生了,那就是我解决一件让我郁闷很久的事情;第二件还没发生,不过也快了,那就是景昇晚一点就会看见我为你精心准备好久好久的礼物。」

    「哦,这样啊,那很好。」吴景昇这么说。

    宗明扁了扁嘴,像个撒娇失败的小孩。「景昇,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奇一点,要禀持问题满满的原则,这样我才有成就感。」

    好吧,看来又是老样子了。

    「你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宗明满足地笑眯了眼,抱着吴景昇的腰,将头钻进他的颈窝蹭了一蹭,「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不然会没有惊喜的。」

    吴景昇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懒得浪费了。

    没多久小周便来告知随时都可以开饭,宗明牵着吴景昇的手到了餐桌。今天的宗明真的很开心,频频给他夹了许多菜,在碗里堆成一座小山。

    吴景昇吃到几乎快撑爆肚子,可他没办法拒绝宗明夹来的菜,因为当他一表现出吃不下的样子,宗明就会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喝酒的胃和吃饭的胃是分开的,景昇刚才才说过的,不是骗我的对不对?

    人的胃确实只有一个。吴景昇发誓下次再也不要为了啤酒折磨自己的胃——啤酒是无数的,胃是唯一的。

    吃完饭,宗明也没给吴景昇什么消化的时间,就拉着他往车库跑。

    「今天的约会临时取消,改成送礼物……景昇不要难过,这份礼物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没有难过,更不会失望。吴景昇暗自撇嘴不屑,记得宗明今天本来是打算去坐摩天轮的……从某些方面来看,宗明似乎真的具备少女的纤细与浪漫?

    但那时吴景昇的这个想法很快被宗明接下来一句:「我想在摩天轮上做爱很久了,最好是在最高处两个人一起高潮」给灭得烟消云散,纤细浪漫的少女哪有可能满脑子都是三级片黄色思想!

    「景昇,我有跟你说过吗?」坐上后座,宗明毫不扭捏,自然而然地给吴景昇系上安全带。

    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问句。吴景昇反问:「说过什么?」

    「嗯,很多,例如我其实还有一个姓,宗明是我的名字。」看到吴景昇一脸惊讶,宗明笑道:「只是我把那个姓丢掉了。」

    正在发动引擎的小周双手微微一抖,前额散落的头发掩去眼中掠过的阴影。

    吴景昇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你当你的姓是啤酒罐吗?喝完就丢?」宗明要不说,他一直以为他就是姓宗名明!

    他的形容让宗明莞尔失笑,「景昇,我们要提倡环保做好资源回收,啤酒罐不可以随便乱丢。我的姓不是啤酒罐没错,但事实上它比啤酒罐还没有用,连资源回收都做不到。」

    这是冷笑话吗?他现在该笑吗?不笑会不会被「处罚」?变态的思维总是让吴景昇忐忑。

    「你……你为什么不要你的姓?该不会就只是因为它一点用也没有吧?」

    吴景昇很难想像宗明要舍弃姓氏的原因,以前他听国中的国文老师说过,姓氏是人类文明进步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标志着群婚制到血缘关系的婚姻制的转变……好吧,群婚、血缘关系婚姻什么的他不明白,却不妨碍他了解姓氏的重要性。

    「为什么要丢掉我的姓啊……」宗明嘴边抿笑,视线转向小周,「呐,那种东西是不是丢掉比较好?」

    小周推了推眼镜,脸色不变地回答:「您觉得没有用,那就丢掉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吴景昇想,也许是他的思想太落后了,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不是他这种土鳖能够理解的。

    男人握着吴景昇的手指,轻轻抚弄着指间厚厚的老茧,神情温柔地凝视着他。「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做宗明,就只有宗明这两个字,景昇要记得,一定要记得知道吗?」

    吴景昇有些疑惑,不明白宗明这么郑重其事的目的,可这几个月来的调教,让他下意识地点头,并且将宗明的要求牢牢记在心里。

    见吴景昇答应,宗明的眼底尽是掩不住的欣喜,东摸摸、西摸摸,竭尽所能地揩一个大老粗的油。

    车子平稳地在马路上飞驰,直至抵达一处闹区,小周留在车内。

    「这里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再过去一点,走路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就是一间国中。」

    只是一间邻近闹区的国中而已,有什么好奇怪?吴景昇满头雾水地看了宗明一眼。

    「那条街。」宗明指了指对面,说:「那条街一进去,左边有一条巷子,附近的人都叫它花酒巷。」

    「哦,花酒……花酒巷?!」吴景昇愣住,花酒是什么他可是清楚得很……但是花酒巷?那个巷子?距离学校未免也太近了吧?

    「很神奇吧?我也觉得挺神奇的。听说也有人去投诉过,但后来都不了了之……这样也好,不然我怎么可以带景昇来喝花酒……喝花酒,是这样说的没错吧?」

    原来宗明准备的礼物就是带他来喝花酒?如果非得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吴景昇此时的表情,那应该就是时下流行的「囧」字……

    当着人潮往来的大街,宗明亲昵地用手指在吴景昇的鼻头点了一下,笑说:「景昇,不要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嘛。放心,喝花酒只是顺便,不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

    「……」对于宗明,吴景昇除了无言以对,还是只能无言以对。

    这要是一对男女情侣,人高马大的男方对娇小可人的女方做出这样的举动,可以说赏心悦目,也可以说甜腻得恶心,但换成一名美青年对健壮叔……怎一句惊悚可了结?无奈的是宗明却最喜欢拿惊悚当有趣了。

    「走吧,景昇。」宗明笑盈盈地朝他伸出手,与他十指交握。

    隐藏在闹区里的情色地带,如果不是有极其深厚的背景,怎么可能会次次的投诉最后都无疾而终?

    治安问题也不是吴景昇这种劳力工作者需要烦恼的,他被宗明牵着进了花酒巷。因为才下午,花酒巷内酒家没开几间,倒是有不少的女人稀稀落落站在四处,看模样大约都是三、四十岁的那样,那都是流莺。

    没有流莺敢上来跟他们拉生意,要是只有吴景昇还有可能,但是当旁边还有一个宗明……流莺历经岁月风吹雨打,自然是清楚像宗明这般出众的男人不是她们碰得起的。

    他们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外观是普通民房,只是在路上放置一面招牌而已。

    「老板来了。」

    宗明说:「景昇,这位是张哥,这次的礼物多亏有他帮忙。」

    张哥的年纪和吴景昇差不多,可人家是混道上的,「张哥」两字说出口,吴景昇倒也没感到害燥。

    张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着吴景昇,直看得吴景昇揣揣不安,以为对方知道他是宗明的禁脔。

    「张哥,不要再这样看景昇了,他会不好意思的。」

    张哥清咳一声,转身抬手说道:「这边走。」

    由张哥带路,徐徐上了三楼,停在一扇房门外头。

    「就是这里吗?」宗明问。

    「就是这里。」

    看见张哥颔首,不知怎么搞的,吴景昇忽然紧张起来,全身肌肉绷紧得像是随时都会断裂。

    那扇门后,到底是什么「礼物」?

    只是隔了一扇门,吴景昇却有种对面就是地狱的错觉,一旦他踏进去,从此沦陷再也无法逃脱。

    门打开,瞬间浓烈的情欲味道袭来,伴随着肉体碰撞的淫靡声响……看清门后的景物,吴景昇眼角一个狠狠抽搐,心中大骂——

    什么天堂地狱的果然都是他想太多,宗明这混蛋他妈的就是个A片看太多的变态色情狂!

    房间里面正在上演着是火热热的五P,一女战四男。

    两个男的一前一后贯穿女人的两穴,女人的右手撸动着一个男人昂挺的性器,嘴里含吐着另一个男人的性器。

    那女人的长发披散看不清楚面容,但从身材凹凸有致却隐隐松弛的皮肤来看,她少说也有四十岁左右。

    这场激情戏码持续有一段时间了,女人的身体四处都是白浊的液体,前面正在热衷活塞运动的男人偶尔还会恶劣地将精液涂抹在女人略微下垂的胸部上面。

    女人似乎很享受被如此对待,身体不断扭动,白嫩双腿紧紧夹住前方男人的腰部,口中发出情色的嘤咛,索求着男人们给她更多一点,更激烈一点。

    「这个女人虽然有点年纪了,不过保养得不错,而且够劲够骚,搞得我这群兄弟通体舒爽。」张哥说完,那四个男人发出此起彼落的猥琐笑声。

    吴景昇满脸黑线,宗明精心准备的现场直播五P大戏实在是太让他「惊喜」了……

    「呵,景昇,你没有感觉呢。」宗明低沉含带笑音的语句在他的耳边响起。

    「什么没有感觉?」吴景昇听得云里雾里。

    「就是景昇只要对我有感觉就好。」

    宗明的手指抚过吴景昇的胸膛,有意无意地拨弄了一下隐藏在衣服下面的乳环,顿时引起吴景昇一阵发麻似的战栗。

    「唔……」吴景昇死死咬住下唇,制止自己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呻吟。

    「你硬了,景昇……不是因为眼前的春宫秀,而是因为我……你喜欢我这样对你。」

    线条优美的手指往下移动,揉抚着吴景昇逐渐坚硬的下体,吴景昇双手抵住男人的肩膀,他明明想要逃,身体却无法自制地靠向男人。

    他人的视线,甚至是男女交杂的情色呻吟都比不上宗明此时的轻轻摩擦,这个可耻的身体已经完全臣服宗明,吴景昇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有压抑想要溢出喉咙的声音。

    「景昇,抬起头。」

    沉迷于快感的吴景昇顺从地遵守宗明的命令。

    「你睁大眼睛……对,就是这样。景昇,你转过去那边,好好看那个女人,仔细的看……有没有觉得她很面熟?」

    女人散乱的长发拨开,露出一张成熟姣好的脸孔。

    面熟……?

    吴景昇刹那间从情欲中清醒过来,眼睛缓缓瞪大,他全身发抖,牙齿打颤,不敢相信他看到了谁……他怎么可能忘记?

    ——那个被他亲手推进地狱的女人!

    第十一章

    「欢迎莅临陋居!」

    看着她张开双手露出灿烂的大大笑脸,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只能动作僵硬地抓抓头发,说:「呃……谢谢你的欢迎?」

    他腼腆的回答让她笑弯了腰。

    「你先坐一下吧,无聊的话电视遥控器在这里,我很快就做好。」她拉着他到椅子上坐下。这副桌椅是一个方形小餐桌加上两只椅子,一看就知道是两人用的。

    他们这一行四个大学生租了两间带厨房浴室的双人套房,而她理所当然和她的男朋友住在一起。

    虽只是使用按天数收费的短期租贷,但房间内的摆设可以看出属于女性的用心,双人床的床头柜上还有一对情侣凯蒂猫,散发着淡淡幸福而温馨的气息。

    他看着那对情侣凯蒂,心情不由得低落……他知道他在她眼里只是个小弟弟,像她这样漂亮聪慧的女大生,怎么可能会把他当成对象?

    「那对凯蒂猫看起来很旧对吧?」

    他恍然回神,抬眼望向她。「会很旧吗?我觉得还好啊。」

    「它们很旧了,是我读大一时速食店促销推出的商品,那时候很畅销呢,很多人都是为了买这个去排队,我男朋友……啊,那时候他还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听朋友说我喜欢凯蒂猫,就跷课去速食店排了好几个小时……当时我就在想,和他交往好像还不错,他应该会对我很好的。」

    她从冰箱拿出事先早就处理好的食材,头也不回地说。尽管看不到她的表情,他想她脸上一定是露出甜蜜的微笑吧?

    「嘻嘻,交往以后他对我确实很好,凡事都顺着我。不过像是出去约会的时候,他就很大男人主义,不管我怎么说他都坚决拒绝AA制,一看到帐单就马上拿走,怕我和他抢。」

    那这样分手的话怎么办?说不定那个男人会小气到把以前付过的帐单列出来一笔一笔和她算……他觉得自己很恶劣,但仍是忍不住想要贬低那个幸运的男人。

    他勉强打起精神调侃:「这样不好吧,现在不是都流行AA制吗?嘿,省得以后分手一堆帐算不清。」

    「吴小弟弟,你敢咒我分手!」她咬牙切齿,气势汹汹地朝他挥舞着锅铲。

    他赶紧举起双手,投降地说:「袁姐,冷静、冷静,我不就说说而已?你铲子拿好,千万别一甩手成千古恨!」

    「哼,什么分手帐算不清的,交往就想着分手,那也太悲惨了吧?他虽然有很多缺点,怎么劝也劝不听……可是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喜欢他,所以我愿意包容他的缺点,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够了。」

    「……袁姐。」

    「嗯?」

    「这些话你对你男朋友说比较好吧?跟我说让我感动也无三小路用啊。」

    她本来想拿锅铲行凶,后来改为握拳敲了一下他的头颅,说:「笨蛋!这种话怎么可能对当事人说啊?太丢脸了!」

    有什么好丢脸的?要是你肯当我的马子,要我说多恶心的话还是去傻傻排队一整天都无所谓!想是这么想,这些豪言壮语他也只敢闷在心里,没有勇气说出口。

    她以要专心做菜为理由结束了短暂的聊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和她聊她的男朋友总是会令他难过。

    她炒菜的动作相当利落,一副常常下厨的样子……也对,他们是大学生情侣,肯定是在外面租房子自己做饭,除了学生的身份之外,其他的几乎都跟一般的夫妻没两样吧。

    事先处理好的食材节省不少时间,没多久她便端来一盘一盘的菜,青椒炒牛肉、三色时蔬虾仁以及炒过猫等三盘,还有一锅萝卜排骨汤。三盘菜和汤品的份量都很适中,两个人吃恰恰好的感觉,由此可见她确实常常和她的男朋友开伙。

    她给他添了一整碗满冒出尖的白饭,巧笑倩兮地招呼着:「来,吃吧,试试我的厨艺好不好。」

    他一脸迟疑,「不等你男朋友吗?」虽然不太想问,可是为了避免吃到一半和她男朋友大眼瞪小眼的尴尬,他还是礼貌地问一下比较好。

    「他说有些阵头历史的资料还要跟你们团主做进一步的确认,晚点才回来,我想他会自己买速食之类的吃吧。」

    「嗯,这样就好。」他心中暗暗窃喜。

    这是最后一次和她相处了,他想留下最美好的记忆,哪怕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所以他不希望她的男朋友掺和进来破坏。

    「这盘炒过猫是传承我妈的味道,和一般的作法不太一样,你吃吃看。」她顺手夹给他一筷子,脸上带着自满得意的笑。

    用荫豆和姜丝配炒的过猫是他第一次吃到,她炒制的手法也很老道,外观青翠欲滴,光看就让人心动。

    「好好吃喔!」一入口,味道果然没有辜负外观。不过就算不好吃,他也不会说出来打击她的信心,他喜欢看她笑得那么骄傲又自信的样子。

    两人一边用饭,一边打趣玩笑,美味的晚餐很快面临结束,他已经尽量吃得慢一点了,可也拖延不了多久。当看见碗盘都见底的时候,他的眼中有着掩不住的失落。

    就像知道他的眷恋不舍,她忽然开口问:「吴小弟弟,你急着回家吗?我一个人挺无聊的,要是不急就陪我聊聊天怎么样?」

    「当、当然好啊!」发现自己答应得太迫不及待,他赶紧亡羊补牢,故做冷漠地说:「只要你不要再叫我吴小弟弟,我就留下来陪你聊天。」

    「成交!」

    她迅速将碗盘收拾干净,桌子也擦得发亮,然后脸上露出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从床底下拿出一瓶洋酒。

    「嘿嘿,我男朋友以为他藏得很好,哼哼,他以为他在藏色情杂志啊?我打扫房间的时候肯定不会放过这里。」

    「喔喔喔,洋酒耶!」

    「我上网查过了,这瓶酒要上万块呢,我还没喝过这种高级货!」

    他用膜拜的心情看着她手中的那瓶洋酒,因为家里经济的关系,他家里买酒顶多是买啤酒和高梁酒之类的便宜货,洋酒他最多只有从便利商店的架上看到。

    她从冰箱端出一些小菜,嘻嘻笑道:「拿这种高级酒配毛豆和猪耳朵,应该不算暴殄天物吧。」

    「不算吧?不过……我真的可以喝吗?你男朋友会不会生气啊?毕竟是这么贵的酒……」身为女朋友的她喝还无所谓,可他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喝……

    「没关系,没关系,他不会介意的。」她豪迈地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笑得有些恶劣,「来,喝吧,我们把它通通喝光光,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藏在床底下!」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拒绝,开开心心地喝了起来,而高级洋酒和毛豆、猪耳朵之类的居然还挺配的,全被他吃个精光。

    一股醺然的感觉从腹部直冲脑际,他想他是醉了……醉了,所以有勇气敢对她说一直不敢说出口的那句话。

    「袁姐,我喜欢你……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对不起。」

    在道歉之后,她好像是笑了。

    「可是我很高兴喔,像你这样幼齿的帅弟弟能对我一见钟情,看来我的确很有魅力吧!」

    对于她如聊天般轻轻带过他的告白,他不觉得难堪,只感到感谢……这就是大人的成熟与智慧吗?不知道他将来能不能考上大学……考上大学后能不能变得和她一样成熟?

    「好,为了庆祝你喜欢我,也为了庆祝你被甩快乐,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袁姐你真惨忍……」

    他苦笑一声,还是举起了酒杯,凝望着她的笑脸。

    「庆祝我被甩快乐!」

    他失恋了,但他不后悔跟她告白,也很庆幸能跟她告白,能够遇见她、喜欢她,是他的幸运。

    这个夜晚应该就只是这样结束才对,结果却不是这样……这个夜晚,他亲手将他喜欢的女人推入了地狱。

    他只是喜欢她,单纯的喜欢着她……他想要保护她、呵护她,想把最好的一切都送给她……

    为什么结局会变成那样?

    他毁了那最初的美好……毁了一个女人的人生,毁了团主对他的信任,毁了父母对他的期待。

    ——他毁了所有的一切。

    「呵呵,看景昇的表情,已经认出她是谁了呢……我真不甘心,明明你都那么多年没见过她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快就认出她呢?」

    吴景昇愣愣地看着沉溺于肉欲当中的女人,他在作梦对吧?一个太过荒唐可笑的恶梦……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对他露出的笑脸,灿烂得连阳光都失色。

    他还记得她每次叫他「小弟弟」,脸上带着一抹得意又可爱的微笑。

    他还记得她看着他演示家将步伐时,神情是多么地认真而专注。

    他还记得她敲打键盘,纠结于每一个用字遣词,只想要把结果做到最好。

    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吴景昇血红了眼,一把掐住宗明的脖子,手指骨节用力地咯咯作响。这一刻的他忘记了对宗明的恐惧,忘记了对父母的愧疚与责任,他只想着杀死宗明,结束眼前这个恶梦!

    「喂喂喂,冷静一点!」张哥连忙拉开吴景昇,虽然工地出身的吴景昇力气大,但前者的力气也不小。

    从近乎发疯的吴景昇手中挣脱,宗明的脸上不带任何负面的情绪,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旁边停下动作的男人们,说:「这里的事情都不用管,专心做你们的事情就好了。」

    「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吴景昇目眦欲裂地瞪着宗明,有如一只亟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景昇,你这样说,真是让我很受伤……没关系,因为是景昇,所以我愿意原谅你。」宗明摸了摸脖子,望着吴景昇微微一笑,「景昇为什么要那么生气呢?明明那个女人一点都不在意……你看,刚才我们闹成那样,那个女人却连看都没有看你一眼。」

    吴景昇眼睛充满恐怖的血丝,几乎要将牙根咬断,「是你!全都是你!是你让她变成这样的!」

    「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请人将她变成这样,毕竟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洁癖,不想碰景昇以外的任何人。」

    宗明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像是他正待在家里,而不是在这充满疯狂情欲的房间。

    「景昇,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女人呢……因为你曾经喜欢她?还是因为你曾经强暴她?」

    宗明说得云淡风轻,吴景昇却是瞬间刷白了脸。

    「酒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强暴了喜欢的女人……那个女人的情况还很惨,被绑在床上,全身伤痕累累。」

    吴景昇颤抖了起来。

    「所以景昇一直觉得你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报应,都是罪有应得……反而很开心被我操到对女人没感觉对吧?」

    没事了,景昇。想起那个夜晚宗明在他耳边的轻语,吴景昇双腿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他的过往宗明不只是知道,甚至是看透了他……残忍的强暴、恶意的调教与凌辱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救赎……

    「能抱景昇我很开心,景昇只对我有感觉我也很开心,可是如果是为了借由我来消除对她的罪恶感……」

    宗明微弯下腰,执起吴景昇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眉头皱起地说:「呐,景昇,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你把我当作你赎罪的工具……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难过到我的心都碎了。」

    吴景昇惨白着脸,嘴唇翕动,吐出孱弱的语句。

    「那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你冲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你要把她扯进来?为什么……」

    她始终沉溺在疯狂的性爱当中,那醉迷的痴态和涣散的瞳孔任是谁都能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她的不正常……吴景昇无法想像,宗明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把一个女人变成这个样子?

    「景昇,你错了……你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

    宗明嘴角绽开一笑,食指挑起吴景昇的下巴。

    「至于为什么要把她扯进来呢?呵呵……景昇,你真笨,为什么那么简单的骗局,轻轻松松就把你骗倒了?」

    「骗……骗局?」吴景昇一脸茫然,不明白宗明说的骗局是什么。

    「她,骗了你。」宗明歪头,说:「嗯,换另一个说法,就是你被她骗了,被她和她的男朋友给骗了。」

    他被她骗了?

    骗他什么?明明是他,明明是他……

    「傻景昇,也难怪你会被骗得这么惨了……一觉醒来发现喜欢的女人被你强暴,那种巨大的冲击和强烈的震撼让你根本不能思考吧?呵,可是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和男友同居的女人,她是个处女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股从脚底窜上的冰冷几乎冻结了吴景昇的脑子,周遭情色的激烈声响逐渐远离,只有宗明的声音是那么地清晰可闻。

    ——那一天,他是被打醒的。

    她的男朋友狠狠地踹他、揍他,像是恨不得把他给杀了。

    发生什么事情?

    然后,在他推开她的男朋友的时候,他看见了她。

    她浑身赤裸,双手被皮带绑在床头,脸庞、身体满是伤痕,她的大腿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精液……

    他颤颤地低下头,看见自己下半身赤裸,颓软的性器沾着同样干涸的血迹和精液……

    她没有看他,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注视着天花板,无声的眼泪从眼角缓缓流落。

    后来呢?

    后来他的父母来了,对着她下跪,说他年纪小,不懂事,说他只是喝了太多酒,请她一定要原谅他,说只要能够不报警,不要让他被抓去关,要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那个总是拿着棍棒生龙活虎追打着他的阿爸,那个三不五时就拎着他的耳朵说生他不如生颗卤蛋的阿母……他们拉着呆愣失措的他下跪磕头,痛哭失声,只希望她不要报警,不要让他们的儿子被警察抓走……

    接着不久之后,阿爸将户头的现金都提领出来,把祖传的房子抵押卖掉……

    一夜之间长了许多白发的阿爸对他说,他还年轻,路还很长……谁都会犯错,重要的是犯了错就要改正。穷不要紧、书读不好也不要紧,只要以后要作个好人……

    那段时间他很混乱,只有种在作梦的不确定感……每次睡着都梦见她表情空茫地望着天花板的样子……

    阿爸和阿母都要他忘了——他该怎么忘记?

    他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情?他明明只是喜欢她啊……她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只想好好守护这份喜欢她的感觉……

    再后来呢?

    再后来,团主私下来找他,要他退出家将团……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清楚地记得团主当时的表情。

    是她的男朋友告诉团主的,因为她的男朋友说即使她原谅他,但像他这样的人没有跳八家将的资格。

    他下跪,他磕头,他哭着请求团主原谅他,他向团主发誓他以后再也不会喝酒,再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不要把他赶出团……

    团主没有对他大吼大叫,只是说他将自己的错误都推给了酒,没有承担犯错的勇气。

    团主说,他就是一颗坏了整锅粥的老鼠屎,家将团一直无法扭转社会对他们的印象,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

    团主说,很多人都认为年纪小犯错没什么,因为不懂事,所以要给孩子一个重来的机会……但这都是借口,有些错犯了,就是一辈子的罪。

    团主还说,他可以重来,那个被他强暴的无辜女孩却要一辈子背负这个阴影活下去……像他这种人,死后就该下地狱。

    最后团主对他说,强奸犯就是人渣。

    第十二章

    「那是一场相当拙劣的骗局,只是当时的景昇太喜欢那个女人了,而景昇的爸妈关心则乱,一听到你强暴了一个女大学生,满心就只想着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被警察带走……」

    说到这里,宗明头微微低下,在吴景昇颤抖的眼睑落下一吻,笑道:「景昇的父母真好,我想就算景昇真的铸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他们一定也会站在你身边,竭尽所能的试图保护你吧?我好羡慕呢。」

    「怎么会……你、你说谎……她怎么会骗我?我有什么好骗的!」吴景昇瞪大充满血丝的双眼根本无法相信,她是那么出色的一个人,他什么也不是……他有什么值得她付出一个女人的声誉来欺骗他?

    「为了她心爱的男人。」

    宗明的嘴唇一撩,浮现一个近乎嘲讽的微笑。

    「她的男朋友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缺点,就是喜欢赌钱,只是个学生,但地下赌场几乎是天天报到。从几百块的小赌怡情,到几千、几万块……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欠了上百万,高利贷和卡债把他逼得快喘不过气来,又不敢让家里面知道。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瞒得过住在一起的女友?」

    所以事情很简单。

    银行的催缴电话、讨债的上门恐吓……她也不过是个学生,想帮她的男朋友又能拿出多少钱来?

    当他们为了毕业论文来到家将团后,她几近走投无路的男友看见一丝曙光。

    「那丝希望的曙光就是你呢,景昇。」宗明宛如解开谜题的侦探,一步一步地将答案的帘幕拉开。

    「喜欢飙车打架的不良仔,学校的问题学生,头痛到父母没有办法只好硬逼着加入家将团……家里没有什么钱,但胜在父母的教育程度低,还是家里的独子,又对自己的女朋友很有好感……呵,景昇,你想她那个负债累累的男朋友会怎么做呢?」

    吴景昇嘴唇动了几动,发出细如蚊呐的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景昇。他们合演了一出戏,一出你喝醉酒,用暴力强暴一个纯洁女孩的好戏。」话语一顿,宗明微微歪头,好似疑惑地问:「话说回来,为什么要是处女呢?因为处女开苞的价格比较高吗?还是这样可以令景昇的愧疚更深更重一点?呐,袁小姐,是哪一个答案?」

    女人没有回答宗明的问题,也无法回答,她正专心用嘴吸吮着男人狰狞的性器,拼命张大腿让男人贯穿她的身体。

    「哦,对了,她正在忙,没有时间回答我的问题,没关系,我可以理解的。」

    宗明眨了眨眼,抿着淡淡的笑意说:「总而言之,为了保护她伟大的爱情,景昇成为献祭的牺牲品,然后本来男女主角就该快乐的迎接happyend才对,可现实却是她对他的爱情经不起一次又一次偿还赌债的考验,他们两个人最后还是分手,各自奔向自己的前程,景昇的牺牲奉献完全变成一场闹剧了啊。」

    吴景昇只是不断地重复同样一句:「骗我……你骗我……」

    宗明半跪在地上,将一脸呆茫的吴景昇拥进怀里,轻轻拍抚他的背部。

    「景昇,我可爱的景昇……这些年来的愧疚和对自我的厌恶,还有在我出现之后,以为终于到了你该赎罪的时候……结果你根本没有犯罪,你才是那个最可怜,被欺骗得最惨的被害人呢。」

    温柔如情人般的低语,带着残酷的直白。宗明炙热的吐息仿佛要灼伤吴景昇粗糙的脸颊,他发着抖,全身虚脱地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量也提不起来,尽管他想逃跑,远远逃开这一切,却只能被宗明抱在怀中。

    宗明的话崩溃了吴景昇的世界。

    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天忘记自己犯下的错误,不敢回家乡见父母一面,不敢再接触任何有关家将团的事物,连累一个黄脸婆浪费了她人生最美好的时间……还有,宗明。

    如果这一切全都只是一个谎言,一场骗局……双手掩住了脸,感觉得到湿润的泪水,他不知道此时的心情究竟该怎么定义。

    如果宗明说的全是真的,那他应该要庆幸、要松了一口气、要……然而,什么都没有,他只觉得空虚茫然,似乎脚下踩到的地面忽然间碎裂开来,他就那样掉了下去……

    他的人生就像一场凄惨的笑话。

    「景昇,哭吧,哭完了就忘记,反正一直记着这份绝望痛苦也没用。比起这些,你更该重视的是我。」宗明将他扶了起来。「我们走吧。」

    脸上淌着泪,吴景昇完全没有力气,只能倚靠在宗明的身上,他空茫的视线像是在看着肉体交缠的女人,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在看。

    「你……她……」吴景昇发出不成句的语调。

    那只是破碎的单词,但宗明却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她留在这里比较好,反正也回不去正常的生活了。」

    ——回不去正常的生活。

    将一个人的人格破坏殆尽到这种地步,在宗明的口中说来竟是如此漫不在意,有如只是在阐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她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吴景昇浑浑噩噩地跟着宗明走出巷口,一路被宗明扶着走,坐进了车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吴景昇回复意识,车子已经行驶在道路上,身旁的宗明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过,冰冷的手被捂得暖呼呼的,可是他一点也没有温暖的感觉。

    「我不明白……」

    吴景昇愣愣地注视着宗明即使憔悴,仍俊美得令人叹息的脸孔。他们做过无数次的性爱,身体无数次的紧紧相依,但他从来没有搞懂过宗明的想法,宗明做的这一切事情究竟是想要得到他的感激还是他的憎恨?

    囚禁他、凌辱他,将他调教成只能对男人有感觉的身体……如果是为了让他感觉可以借此自我赎罪,又为什么要将这一切说破,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景昇恨我吗?」宗明问。

    吴景昇闭上眼,心中一个发狠便是用力点头,不管后面的三七二十一,竟有种发泄似的快感。

    得到吴景昇恨他的回应,宗明笑得相当满足。「恨我很好,越恨越好……比起爱这种虚无飘渺,随时都可能消失的东西,恨才实际,能够长长久久的,多好啊?」

    没想到宗明会这么说,吴景昇一脸瞠目结舌。

    「那……你恨我?」

    「恨你?我怎么会恨景昇呢?我很在意景昇,非常非常在意景昇……从来没有这么在意一个人过。」

    「在意……」

    不是爱,不是恨,而是在意。这一瞬间,吴景昇蓦地发现对眼前这个男人来说,「在意」也许就是与爱情最为相当的一种感情了。意识到这点时,吴景昇的呼吸陡然失措,一口气憋得死紧死紧,感觉胸口因此闷得发疼。

    明明宗明的行事作风是那么地令人恐惧,将一个人毁灭得那般彻底;明明他想要逃开宗明,只想要远远地逃开……吴景昇按住发闷的胸口,他一直无法明白宗明的想法,而现在他竟是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宗明抬手抚摸着吴景昇恍惚失神的脸庞,忽然躺在他的大腿上,眼中尽是掩不住的疲惫。

    「景昇,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说累了,可宗明的眼睛却睁开着,直直地望着吴景昇,看得后者既是心慌又是心堵。吴景昇很想盖住宗明犹如无底深渊的双眼,手还没来得及抬起,便被宗明牢牢握紧。

    「不要遮,我想看景昇,好好的看景昇。」

    急驰的车外,路灯光芒透过车窗投射进来,忽明忽灭的,令吴景昇难以分辨宗明的表情……可他知道,宗明一直看着他。

    他一直看着他。

    一栋斑驳老旧的公寓出现在吴景昇的视线中。那栋公寓吴景昇很熟悉,每次下大雨就会漏水,台风来屋顶就会被吹得霹哩啪啦作响,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掀飞……唯一的好处是胜在租金便宜,一LDK一个月不过才四千多块。

    ——那是他和黄脸婆结婚之后所租贷的地方,他曾经以为这个地方会成为他走出过去阴霾,迎向新人生的起点,结果他失败了,也让黄脸婆对他彻底的失望。

    「景昇,到家了,我们下车吧。」趴在吴景昇腿上的宗明一个慵懒起身,朝他微微一笑。

    吴景昇一脸诧异,宗明居然带他回来了?短暂的诧异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深刻异常的惶恐——该不会宗明连黄脸婆也没有放过吧!

    虽然是黄脸婆提出离婚,但都是因为他没有好好关心她、照顾她……那不是黄脸婆的错!

    宗明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不慌不忙地说:「景昇的前妻没有事情,她是个好女人,要不是你让她失望难过,她也不会跟你离婚。」顿了一顿,他叹息一声,「真是叫我伤心呢,景昇。难道在你的眼中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松了口气的吴景昇立刻如波浪鼓似地猛烈摇头。比起宗明难以理解的思考方式和残忍的手段,是非不分就好比调皮捣蛋的孩子那种程度而已。

    男女交缠的淫乱影像在吴景昇的脑中挥之不去,尽管她骗了他,也不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她应该结婚了吧?也许还有小孩……而现在她的人生全都毁了。

    即使和宗明争论他的手段过于泯灭人性,换来的可能也只是「因为我想这样做」、「这样做比较有趣啊」之类的回答。更何况吴景昇根本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立场去和宗明争论,说白了他也不过是他的禁脔,万一惹得宗明不快,他也许就是下一个变成那样的人。

    想到下半辈子很可能像她那般生不如死地活着,他顿时寒毛直竖,背部一阵冰凉。

    「你……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吴景昇僵硬地转移话题,带了些焦躁。他不认为宗明会无缘无故带他回来,该不会是所谓的「礼物」还有别的吧?

    宗明状似疑惑地歪歪头,不答反问:「带景昇回家不好吗?」

    「不、不是不好,只是我……」话语未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我……我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早就让他的思绪一片混乱,再加上宗明突然带他回来这里,他的脑袋像是一团搅拌过后的水泥,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宗明眼角微弯,吻了一下他的额角。

    「我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完了,所以没有『为什么』,只是到了该送景昇回来的时间。」

    吴景昇不由愕然,还来不及分辨宗明的意思是不是厌倦他,决定要放他回家,下一秒便听宗明接着说:「只是暂时的而已。呐,景昇,你知道为什么要让你暂时回家住一段时间吗?」

    「……不知道。」他诚实地给予否定的回答,顺便默默抱怨了宗明的话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嗯,解释原因之前,我要先感谢景昇替我抢来的『高钱』。」宗明掏出衣领底下的锦囊。

    那个锦囊宗明一直带在身上,只有洗浴的时候吴景昇才会看见他把它拿下来,也不晓得是在宝贝个什么劲。

    不过自己千辛万苦抢来的东西能看到对方这么用心保管,吴景昇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安慰。

    宗明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皱巴巴、一点也不适合他形象的「高钱」,眼中含笑地对吴景昇说:「有这个趋邪祛病、保身祈福的护身符在,我想我的开刀会很顺利的。」

    平地炸开一声响雷,吴景昇脑袋轰然一片空白。

    「开刀?」呆愣的表情冻结在他的脸上。

    「对啊,我的这里长了东西。」宗明指了指自己的头,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变,说:「医生说再不开刀拿掉,大概活不久了。就算开刀成功率也很低,很可能开着开着,就会直接死在手术台上呢。」

    宗明话说得轻飘飘的,就像当事人并不是他,他只是个看热闹的旁观者一样。

    吴景昇喘了几口粗气,问:「那些毒品……你之前吃的那些其实都是药,不是毒品?」

    「嗯,对啊。景昇要我戒毒的认真表情好可爱,而且又是景昇难得关心我,我舍不得让景昇的关心浪费,所以就答应停药了。」

    看见宗明笑着点头,吴景昇猛地挥拳便要往他的脸上揍下去,就差不到几公分的距离,紧握的拳头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你在想什么?既然我搞错了,你就应该跟我说清楚……不是我让你不要吃,你就真的不吃药了!」对于宗明连自己的命都能拿来玩弄他,吴景昇一脸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宗明握住吴景昇的拳头,说道:「放心吧,景昇,那个药主要是用来止痛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没什么大不了?医生开的药就要好好吃,你把你的命当成什么了!」姓氏随便丢掉,现在就连命也要随便丢掉吗!

    感觉到握住的拳头正颤抖着,宗明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

    「景昇,为什么你要这么生气?你不是很恨我吗?那你应该巴不得我赶快死掉才对啊。」

    吴景昇的身体震了一下,撇过头躲开宗明的视线。「我是恨你没错……不过还没到要你死的地步。」

    宗明愣了一愣,随即绽开温和的笑容,「景昇是个好人呢,这也是我舍不得放景昇离开的原因……你的人太好了,容易吃亏。既然都是要吃亏,那你只能吃我的亏,我不允许我以外的人让你吃亏。」

    闻言,吴景昇浑身紧绷的气息一个松懈,表情很是啼笑皆非,宗明的某些理论实在是让他非常无言以对。

    「景昇,帮我一个忙。」宗明突然将手中的「高钱」和锦囊交给吴景昇,「帮我把『高钱』装进去,再亲手帮我戴上好不好?」

    不同以往那种不容拒绝的询问语气,宗明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恳求,似乎对他来说这是个神圣的仪式。

    宗明恳求的表情看在吴景昇眼底就像脆弱易碎的瓷器,让他生不出半点拒绝的想法,只能抖着指尖将「高钱」装进锦囊。

    宗明稍微低下头,好方便吴景昇将锦囊挂上他的脖子。

    「景昇,今晚之后你可能再也不会见到我了。」他抬手,温柔地碰触吴景昇冻得有些发白的脸颊,如同自言自语般,以对方听得见的音量低喃:「也许是最后了,所以我想要景昇牢牢记住我……比八家将、比那个女人更深刻的记住我。」

    吴景昇蓦然一震,宗明见状露出笑容,「景昇想到了对吗?不需要怀疑,我做的这些全都是为了让景昇牢牢记住我。谁都可以忘记我,只有景昇不可以……我就算死了,也想比谁都深刻地活在景昇的记忆里面,真是奢侈的愿望对吗?」

    「什么奢侈?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你应该、应该可以找更好的……」吴景昇说着说着,觉得异常别扭——明明他是受害人啊!为什么反倒替宗明这个变态不值得起来?

    「景昇很好,对我来说景昇很好。」宗明认真地诉说着:「景昇,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只要看着你就好了……我真的曾经是那么想,可是在我知道我活不久之后我就害怕了,非常非常的害怕……

    「只是一直看着你,你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你就继续过着你的日子,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看着你……完全不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看着你,就感觉自己原来是还活着的。」

    宗明用力地抱紧他,沙哑了声音。

    「对不起,景昇,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脸……因为我现在的脸很难看……我知道景昇一直认为我长得很好看,所以我不想让景昇在最后记得我难看的样子。」

    吴景昇觉得喉咙很干,是他的错觉吧?他好像听见了压抑的低低哭声。

    「呐,景昇,等我好了我会来接你,这次我会努力对你好,不再做你讨厌的事情……但是如果我没有来接你,你要记得恨我,哪一天觉得不恨我的时候,就回想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要记得永远一直恨着我,千万不要原谅我。」

    吴景昇微微泛红了眼眶,这么低声下气恳求他的宗明让他的心中感到酸涩——他是恨着宗明的,宗明将他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将他的人生变成一个悲惨的笑话……可是为什么他会忍不住想要抱住这个正在哭泣的男人?

    他是恨着宗明没错,但这一刻是因为同情还是怜悯?无论是哪一种,他想拥抱这个男人的情感是真实的。

    而他也确实拥抱住了他。

    透过厚重的冬衣,仍是能感觉到宗明薄弱削瘦的身体……为什么当初他会以为宗明是在嗑药?为什么他会以为宗明的身体变差都是因为嗑药的关系?

    宗明显示的种种征状其实都和吸毒患者有相当的差距,只是那时候宗明自然无比地问他要不要也吃几颗……刚被强暴过的他怎么可能会想到那是医生开给宗明的药物?宗明竟然也就那样承认下来,还因为他的一句话决定停药……理由只是不想浪费他的关心?

    宗明连自己的生命都这么轻忽,在明知自己可能死去的情况下,满心只想着要他恨他,这样他才能记住他……

    「景昇,如果我来接你,你要记得恨我……一定不要忘记了。」

    吴景昇没有回答,只是怀抱宗明的双臂更加用力。

    对这个只能用「不要忘记恨我」来代替「不要忘记我」的男人,吴景昇在觉得可笑的同时却也感到一股莫名的哀伤。

    终章

    望着倒映在后照镜中的男人动作优雅地用纸巾擦去眼角残留的泪水,小周按耐不住好奇地问:「眼药水?」

    宗明朝他笑了一笑,「真过份,我就不能只是单纯的真情流露,必须用到那种东西才能流泪吗?」

    「只是觉得……呃,您懂的,落差太大了。」说着,小周将方向盘利落地一转,超过前方的车辆。

    上一刻宗明还在撕心裂肺地哀求吴景昇不要忘记他,下一刻离开那个小区便恢复以往的作态……这种落差实在很难接受。

    「呵,你不认为向来强势的人偶尔展现一点脆弱,反倒会更加惹人怜爱吗?」宗明双腿交叠,头慵懒地靠着撑在车椅上的手,「这样的落差也是一种迷人的魅力呢。」

    让景昇看见那个女人的下场,毫不留情地将他建立的世界完全崩坏,之后却告诉景昇他的病情,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声声哀求要景昇一直记得恨他……

    宗明微一偏头,眨了眨眼。「嗯嗯,用可爱一点的例子来比喻,那就是张牙舞爪拼命抗拒有人靠近,但又希望有人能够来关心的孩子吧。」

    「……」

    小周当下无言,说错不对,说对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有些迟疑地问:「您这样不会太急了吗?让吴先生看到那个女人后就把他送回去……」

    「不放景昇走,难道还要他跟着去医院照顾我吗?我才不想要让景昇看到我剃光头发的难看样子呢……更何况放景昇自由的效果总比将他锁在我身边来得好。」

    宗明的手指抚摸着身旁的座位,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人残留的温度。

    「对景昇而言今天发生了许多事……我是故意将这些事全都安排在今天发生的,这样当他想起那个女人的模样、想起他的人生不过是一场凄惨的笑话时,接着会想到我哭着请求他恨我,想到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记住我。

    「同样的,在他对我怜惜同情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做的那些过份至极的事情……呵,我虽然不相信爱情,但也只有爱恨交织这句话能够形容了吧。」

    他放了他走,事实上却仍然囚禁着他。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景昇的一切一切全都被他贪婪地掌握在手中,被无形的铁链层层叠叠地捆绑,任景昇如何挣扎也难以逃离……

    「我也不想这样算计景昇的,要是我能活下来,我会对景昇很好很好,再也不会去算计他……嗯,尽量不去算计。」宗明半垂的眼帘微微颤动,那如扇般睫毛隐隐沾附着先前没有擦拭干净的泪珠。他低声说:「可是如果我真的死了……只有一个人未免太寂寞了。」

    他很清楚,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地狱,像他这样的人绝对只能下地狱,但景昇不一样。

    遭受种种凌辱,被他践踏尊严、毁灭自信,依然愿意伸手拥抱他的景昇死后怎么可能会下地狱?所以他要景昇好好活着,记得有一个叫做宗明的混帐变态对他做出那些残忍的事,将他变成只能接受男人的身体……

    他希望景昇恨他,但不希望只是单纯的恨,因此他让景昇看见双亲日渐改善的生活,让景昇感受到他的温柔……无法完全地恨他,也无法原谅他……就这样将「宗明」深深地烙印到心底。

    这就是他要的。

    即使他死了,但活着的景昇也忘不了他,永远永远……

    ——陪着他一起堕落地狱。

    尾声

    半年前被宗明囚禁的那段日子简直像在作梦。

    在宗明放他自由后,他很快地步入以往的生活轨道,宗明将他的世界天翻地覆,对他的生活却安排得井然有序。

    他手底下的那群工人以为是他家里双亲出了问题,才会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而且还对他非常敬佩又感谢,因为他临走前还不忘为他们找了个不错的工作,让他们很长的一段时间不用东奔西走,只要他打一声招呼,大部分的人都愿意回来继续跟他。

    他的钱赚得还是不多,可是现在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小周来过电话,说宗明住院前拨了一笔钱固定汇给他爸妈。

    「他想你应该不愿意让他养吧?但他希望你至少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宽裕一点——不要拒绝,因为你拒绝也没有用。」当时的小周在电话那一头说。

    他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宗明的情况。

    「医生评估状况不是很好,我只能这么告诉你……你知道他的状况也一点用都没有吧?他要是没死,总有一天就会去接你;他要是死了,你不就是得到真正的自由了吗?」

    听小周提到宗明可能会死,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其实宗明根本没有事吧?什么脑子里长了东西、什么开刀得救的可能性很小,那些全是骗我的吧?宗明只是单纯玩腻了我这个大老粗,不然就是想看到我得时刻担心哪天会有人再来把我绑走,胆颤心惊的过日子来取乐吧?

    「如果这样想你会比较轻松,那就这样想吧。」小周淡淡地扔下这一句,便挂上了电话。

    听见电话传来的嘟嘟响音,吴景昇都不由一阵茫然……之后无论他回拨了多少次,小周的手机都是关机的状态。

    他们的联系就此中断。

    在没有了宗明的消息,有时吴景昇半夜会突然惊醒过来。

    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陈旧的天花板,身上盖的棉被还有股淡淡的霉味……他有好久没有晒棉被了,好几次想趁着天气好不用上工的时候赶紧晒一晒,可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

    突然惊醒后想要重新入睡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吴景昇得辗转反侧许久才能入眠。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了。

    时间快得像是一个眨眼,半年的时间就这么消失无踪,吴景昇的生活忙碌于上工,找工的日子当中。

    吴景昇后来去过一趟花酒巷,伫立在巷口许久许久,最后依然没有进去。

    见到她,又能怎么样呢?

    救她离开那里?她已经为她做过的错事付出那么多,她不该继续在那里沉沦……救她出来之后呢?

    变成那样的她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吗?万一恢复正常的她知道她所遭受到的一切都是宗明指使的话怎么办?她会不会……会不会去报警?

    吴景昇刷白了脸,比起她的安危,他担心的竟是宗明会被警察逮捕的可能性?那一瞬间,深埋在体内的罪恶毫无遮掩地摆放到阳光底下,他原来是如此丑陋不堪。

    在旁人诧异的注视下,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那个让他喘不过气的地方,并且再也没有靠近过。

    看不见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吴景昇像一只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一次又一次反复告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不知道那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事。

    懦弱而愚蠢,自私而卑劣——最可悲的是他居然是为了宗明,才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选择。

    前些日子吴景昇也和黄脸婆见了一次面,是他主动约的,并不是想挽回过去的婚姻,以他的身体也不可能……他只是想向她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他欠她的抱歉。

    她是真的爱过他……无法从过去阴霾中走出,只想借由和她结婚找寻新生活契机的他生生耗尽了她的爱情和青春。

    「你……变了很多。」她的表情带着不可置信。「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这句话了。」

    他再次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一年多来你发生什么事?还是遇见什么人了吗?」

    ——发生了很多事,遇见了一个人……

    「真叫我嫉妒,我曾经做了很多努力想要改变你……我以为你是不可能变的了,一辈子都是那样……结果是我不够努力的关系吗?」

    他苦涩地牵起嘴角,宗明的「努力」可不是平常人做得出来的……那样的手段,只要是有良知道德的人都做不出来。

    「那你现在有和『她』在一起吗?」

    ——他不在了……

    黄脸婆注视他的目光带上了几许怜悯,以为那个『她』抛弃了他,又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你会想念『她』吗?」

    想念宗明?不,他没有,他为什么要想念宗明?被宗明那种变态看上只有悲惨两个字足以形容,他巴不得逃开宗明,逃得越远越好。

    只是……

    只是偶尔他会梦见宗明抱着他,神情认真地要他记住宗明这个没有姓的名字,压抑着哭声要他一直记得恨他。

    只是半夜惊醒后,明明不冷,他却会将身体缩成一团……而他的背后再也没有那个会紧紧靠着他的另一个人存在,再也没有人会在他的耳边用着甜腻的声音丝毫不知厌倦地呼唤着:「景昇,我的景昇……」

    一个简单至极的问题,他久久无法回答。

    看着哑口无言的他,黄脸婆体贴的没有追问,只是神情柔和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转移了话题。

    「我怀孕了。」

    他替黄脸婆感到高兴。

    ——恭喜你!我记得你一直很想要生个小孩。

    「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络了。」

    他愣了一下,很快明白黄脸婆的意思,毕竟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即将成为一个母亲,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确实是不适合再和他这个前夫见面。

    ——说得也是……看到你现在过得好,那我就安心了。

    黄脸婆低眉敛目,「我过得很好……毕竟我们夫妻一场,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很好很好。」

    吴景昇回到了家。

    打开门,一堆杂物四处乱扔,好几天没丢的垃圾散发出臭味,这很正常,一个男人住的地方总是这样。

    一个人……一个人住的地方能称之为家吗?这能叫做他过得很好吗?

    眼泪似乎要夺眶而出,他感觉狭窄的屋子变得非常空旷,空旷得让他害怕。

    可是他每天都会回来这里,从未想过退租,因为这么便宜的房子难找,因为他住习惯这里,因为、因为——

    时间匆匆又过了一年。

    炎热的夏天到来,吴景昇很少想起宗明这个名字了,只是半夜仍然有时会惊醒过来。

    但是只要习惯就好,他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最近吴景昇很少捧隔壁那位陪酒小姐的场,他去阵头用品店买了不少材料,虽然还有点手疏,画坏好几张的白面具,不过技术有在渐渐进步。

    这是相当普通的一天,他下工后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打算回家洗个澡再去阵头用品店一趟。

    吴景昇猛地顿住了脚步。

    在老旧的房子前,停着一台毫不搭衬周遭环境的高级轿车,同时他还看见了一道颀长的背影。

    那个人转过身,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遥远,可这并不妨碍让吴景昇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俊美到几乎令人窒息的脸,而那张脸的主人在看见吴景昇后,唇角扬起欣喜的弧度。

    吴景昇无法控制地全身发抖了起来,慌乱、恐惧、害怕……无数的情感交织,令他再也分不清。

    为什么不搬家?因为房租便宜?因为住习惯了?还是因为如果宗明还活着,他搬家也逃不了多久?

    不,他很明白全都不是……

    是因为他疯了吧?很早很早以前就被宗明的手段折磨得发疯了。

    那个人凝视着呆呆伫立原地的他,美丽的笑容灿烂得宛如不存在一点黑暗。

    「景昇。」

    那个人朝他伸出了手,他一动也没有动……但他知道,就算他没有移动脚步,也改变不了即将发生的现实。

    所以他颤抖地闭上眼睛。

    「景昇,我来接你了。」

    闭上眼睛,任由那一片来自地狱的温暖笼罩了他。

    宗明

    在往后的许多年,他的名字被以「小周」、「老周」来替代,但他有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周平。

    听说他的老爸替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顺遂地长大成人,这一生平平安安。

    如果不提手上沾过的肮脏事,他这一生确实也算活得很顺遂平安,只是心中始终怀着一份愧疚,直到他死前都没有真正地放下过。

    宗明。

    第一次见面时,他十七岁,宗明小他两岁。

    他的老爸是宗明父亲的管家,老爸觉得他已经不小了,在征求到主人的同意,便勒令他暑假期间搬进这栋大宅跟着老爸学习,以后等老爸退休了,他接任时才不会什么都不懂,有负于主人的期望。

    那时候宗明坐在沙发上,对着初次见面的他露出了微笑,他当时只想着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人长得这么好看?似乎整个世界都因为宗明的笑容而发光。

    宗明的母亲坐在一旁,那是个非常美丽优雅的女人,再对照他见过一面的男主人,宗明的长相完美地融合了两者的优点,并且青出于蓝,更加耀眼夺目。

    当时的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顾自赞叹眼前母子的美丽与出色,以及偷偷抱怨这个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有的人天生就是优越其他平凡人的存在。

    发现那件事,是在一个平常的夜晚。那个晚上他因为白天犯的错误被老爸骂得狗头淋血,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不如起床在宅子里随便走走,顺便思考一下有关他人生将来的问题。

    尽管老爸殷殷期盼他接任管家的工作,但他其实很想做点别的职业,例如成为一个摄影师——他连相机型号什么的都分不清楚,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天马行空的幻想。

    他随意乱逛,当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宗明的房间附近。他第一个想法就是糟了,半夜不睡觉跑到小主人房间附近观光,这事要是给老爸知道,他肯定又会被念到耳朵生茧!

    他才正要火速离开现场,忽然听到了细碎的声响。宗明的房门没有关好,细碎的声响就是从房门的细缝中流泄而出。

    当时他只是心想门没有关好,那他就得去帮忙关上,所以他走了过去……接着,他便看见了。

    ——他不敢相信他看到的景象!

    那位美丽优雅的女主人只穿着一件薄得近乎透明的睡衣,双脚大开骑在宗明的身上,放浪地律动自己的腰肢,谱奏着一曲名为肉欲的罪恶乐章。

    「我爱你……是这么爱你……」

    「我爱你爱到只是你的一根头发,我也会觉得那是最可爱的东西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找外面的女人?她们有我好吗?有我好吗!」

    美丽优雅的女主人一边耸动着身体,一边问着身下的少年,尖锐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抓耙着少年的胸口,带出点点血花。

    就像魇着了似的,愕然的他移动视线,看向宗明。而宗明也看见了他,两人的视线交接。

    像是困惑他的出现,少年眨了眨眼,随即扬起嘴角——稚嫩的脸上浮现他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笑容。

    那天晚上他落荒而逃,之后彻夜未眠。

    宗明的笑容回荡在他的眼前……他为什么会认为那是可以让整个世界都发光发亮的笑容?

    那是黑暗。

    没有一丝光明,纯粹而绝望的黑暗。

    白天他找了老爸,吞吞吐吐的想告诉老爸这件事情,看看老爸有没有办法解决,那种事情不可能是宗明自愿的。

    「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记住,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他愤怒了起来,认为既然跟老爸说没用,那就去跟宗明的父亲说!

    「跟主人说也没有用……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以为他会不清楚吗?」

    老爸的语气淡漠,听在他的耳里却是不亚于投下一颗震撼弹。

    ——喜爱流连花丛的男主人对于自己的妻子与儿子发生的乱伦视而不见,正确来说,宗明是被自己的父亲当成了牺牲品……

    「这件事保持沉默对所有人都好,一旦爆出来,不仅整个家族完了,小少爷的未来也一样。」

    丈夫早已厌倦的妻子拥有与自己相当的背景,能够帮助家族,因此无法和对方离婚;妻子深爱着丈夫,哪怕对方根本不爱自己,娶自己只是基于利益上的考量,依旧飞蛾扑火……

    无尽的付出得不到任何回报,女主人在某个等不到丈夫归来的晚上终于崩溃,强迫亲生儿子和自己发生关系。

    远渡重洋,经历百年打拼好不容易在异国站稳脚跟的家族绝不容许丑闻毁了这一切。

    既然事情发生了,维护家族面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掩盖。男主人显然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家里的妻子有儿子的「安抚」,自己便能够继续在外头逍遥,再也不必和她虚与委蛇。哪天要是她逼急了他,他还能用这个理由将她堵死,教她如何学会当个有「包容力」的好妻子。

    「怎么可以这样……」他愣愣地说。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为了所有人好。」

    什么叫做为了所有人好?那样的母子乱伦对宗明怎么可能是好的!

    似乎是明白他心中的不平与不甘,老爸叹息了一声,移开目光望向窗外万里无云的晴空。

    「也只能这样了……除非你有担负起毁灭这个家族,还有毁灭小少爷未来人生的勇气,不然你只能保持缄默。」

    他久久无语。

    原本他以为这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告诉长辈,长辈就会去拯救那个少年……

    担负一个家族,担负一个少年未来的人生。这句话太过沉重,当时还非常年轻的他承受不起……不,并不是承受不起,他只是没有勇气去承担。

    所以他像老爸一样,什么也没有说,同时在内心不断安慰自己这是为了宗明好,母子乱伦的丑闻一旦爆发出去,身为家族的继承人,宗明的这辈子就全完了。

    而宗明一如以往温和有礼地微笑着,偶尔还会和那位美丽的女主人一同下厨、逛街,好像他们就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普通母子。

    过了几年的时光,他从学校毕业进入宅邸工作,而男主人不改花心,女主人仍是从亲生儿子的身体寻求安慰。

    他明白这件事是错的,但他没有勇气制止,为了逃避那份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他掩没的愧疚,他甚至想过或许宗明也享受和母亲乱伦的滋味,不去制止恰好正中宗明的下怀。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如其来。

    当他听到惨叫声跑过去的时候,男主人倒卧在一片血泊当中,那位美丽优雅的女主人浑身是血,手中握着一把拆信刀,不停地往已经没了气息的男主人尸体扎了下去。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那么爱你……为什么要说我没有资格管你?明明都是你的错啊……」

    「我只是太寂寞、太寂寞了……」

    「都是你的错……是你让我那么寂寞……」

    女主人口中重复着相同的喃喃自语,平静却狰狞的面孔让他不由得恐惧地倒退脚步。

    蓦地,一只手按上女主人的肩膀。

    不知何时来到房内的宗明成熟俊美的脸庞带着几许神伤……看着宗明,他替他感到心痛。

    虽然男主人不负责任,只顾着在外头夜夜笙歌,却还是宗明的父亲,而现在他居然目睹父亲被母亲亲手杀死……

    「母亲,父亲已经死了。」宗明低垂眼帘,轻声说着。

    女主人顿了一顿,空洞的眼眶流下了泪,她颤颤地抬起手,按着宗明的手掌,呼唤宗明的名字,像是想要借此获得力量。

    眼前的这一幕令他也不禁泛泪,乱伦是一种罪恶,但她说白了也只是个不被丈夫重视的可怜女人罢了……

    「母亲,父亲死了……既然父亲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听到宗明用哀伤的咏叹声调问出这个问题,他瞬间瞪圆了眼睛。

    「呐,母亲,父亲死了,死在你的手上,他已经是你一个人的东西了……可是这样还不够,你不是一直想要完完全全的拥有他吗?身体、灵魂全都只能是你一个人的……」

    宗明的一字一句仿佛恶魔的轻喃细语,诱惑着灵魂早已堕落的叛教者,投身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

    「母亲,想想看……在你的喉咙上划一刀,你的身体会倒卧在父亲的身体上,喷洒出的鲜血会和父亲的鲜血融为一体……这是多美的场景?你们这一生一世的纠缠划下完美的句点,即使是死亡也无法将你们分离呢。」

    「死亡……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这样父亲就永远是你一个人的,再也不会有人来和你抢了。」

    「他是我的了……只是我一个人的了……」女主人说着说着,露出一抹近乎虚幻的幸福笑容。

    「是的,母亲。他是你一个人的了。」

    宗明在女主人沾满血迹的脸上轻轻一吻,优雅地站起身,缓缓向一脸错愕的他走来。

    「您、您怎么可以——」唆使亲生母亲去死!

    「嘘,不要说话。」宗明笑眯着眼,食指轻点在自己的嘴唇上,「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你这几年来都是这么做,应该可以继续将这个好习惯保持下去的,对吧?」

    他的脸色一变,宗明的话语宛若一把锋锐的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他的胸膛,刺进他的心脏。

    宗明微笑着,眼中没有一丝的责备或怨恨,可就是这种目光令他窒息般的痛苦,几不能喘息。

    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的女主人将拆信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想要制止,可是看着微笑的宗明,他的脚步完全踏不出去……

    直到女主人的身体重重地倒了下去,他也无法踏出一步。

    宗明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你做得很好,很熟练呢。」

    「为什么?再怎么说她是你的母亲……」望着那片蔓延整个房间的血色,他光是抑制内心的恐惧和愤怒就用尽所有的力气,连敬语都忘记使用。

    宗明嘴边抿着笑意,说:「嗯,是啊,会和我做爱的母亲。」

    他的身体一震,「你恨她……恨他们?」

    宗明歪歪头,一脸讶异。「为什么我要恨他们?恨是一种很无聊的情绪,我不需要将精神浪费在那种没有意义的东西上面,我只是认为到了我获取报酬的时候而已。」

    「报、报酬?」

    宗明颔首笑道:「是啊,我都替父亲当了那么久的替代品,给母亲当了那么久的按摩棒,跟他们要遗产当作报酬不过份吧?」

    按摩棒这种字眼从宗明的口中出现简直突兀得可笑,他却笑不出来,只觉得很冷,浑身犹如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下地寒冷。

    宗明让他去处理葬礼事宜,以及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不动产等物件都换成现金,并且全数转移了出去,令那群如秃鹰嗅着腐肉蜂拥而来的众多亲戚措手不及。

    没有宗明这一脉的财力支撑,这个好不容易在异国站稳脚跟的家族将会一夕落没。

    葬礼上,知道宗明将所有财产变卖掉的亲戚破口大骂,骂他是不肖子、骂他是和母亲乱伦的变态、骂他是个想毁掉家族的罪人……而宗明只是打了个呵欠,说他累了,吩咐他替他招呼这群亲戚。

    在他们的叫骂声中,他按照宗明的交代,抛出了这栋宅邸的所有权——这栋唯一没被宗明卖出的宅邸价值一笔天文数字。

    原本聚集起来声讨宗明的秃鹰在知道他们并非什么都得不到后,同盟关系立刻破碎,开始就宅邸的归属争夺个你死我活起来。

    回到房里的宗明看戏看得很高兴。

    事后他问宗明为什么会将这些事情交给他做?宗明眨了眨眼,笑着说因为他刚好就在那里。

    不是因为信任。

    他明白他没有值得宗明信任的地方,而且就算他没有处理好那些事情也无所谓……宗明根本不在乎。

    就如同他不在乎被父亲牺牲、和母亲发生关系……也许他在乎过,只是知情人的沉默和漠视扼杀了这份在乎。

    ——这栋繁华却早已腐朽的宅邸终将迎来曲终人散的一刻。

    投注大半辈子时光在这栋宅邸的老爸茫然地站在空荡荡的大厅,许久后才转过身,望向安静地站在门边的他。

    「你要跟着……一起离开?」

    老爸略过对宗明的称呼,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宗明以漫不在意的态度毁了他半生的心血。

    「是的。」他点头。

    「他本就是个疯子……」环视着人去楼空的宅邸,老爸的眼睛充满血丝。

    「我很清楚。」他走向前,为老爸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和衣装,让他看起来精神点,不要那么颓丧。「爸,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要个弟弟,可惜妈走得太早了。」

    老爸笑了起来,比哭还难看,「你把他当成弟弟?所以才帮他做那么多事?」

    「以前我只是将他当成没有关系的人……」他原本黯淡的眼光逐渐清明,以坚定的口吻说:「但是现在开始直到以后,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走向哪一条路,我发誓我会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地帮助他、照顾他,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接受了?」老爸怀疑地挑了挑眉。

    「他说随便我,要把他当成什么都可以,只是该有的礼节不能少,毕竟我还是领着他给的薪水。」

    听到宗明这么说时,他也只有「啊,果然是这种回答」的感觉。

    「你这一去……」老爸深深吸了口气,「跟在他身边不会有好下场。」

    「也许吧,我有心理准备了……但我还是会跟在他的身边,为我们父子俩的过错赎罪。」

    「我们什么都没做!」

    「爸,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没做。」

    他凝视父亲这些日子越发苍老的面容,张动嘴唇,用着平稳和缓的口气淡淡地吐出了声音。

    「什么都没做,其实就是我们所犯的罪了。」

    宗明说回到这座小岛,算是落叶归根,可喜可贺——这句话由宗明来说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当初会选择这个小岛,是宗明将世界地图挂在墙上,蒙着眼睛随便射镖决定的。

    他只能暗自感叹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了,幸好宗明没射中什么荒凉的落后国家。

    光阴流逝,他仔细算算,和宗明来到这座小岛已经有两年多了。

    这天听说是近数十年来最热的一天,他开车载着宗明到百货公司准备购买一些新装。

    宗明的衣服一向不多,并不是因为他不常买,而是买再多的衣服,他穿个一两次就会厌烦,然后毫不吝惜地丢进垃圾桶,美其名给衣橱节省空间。

    不只衣服,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宗明从来没有对某件事物表示过在意或喜欢……尤其是人。

    宗明拥有令人赞叹的外表,看似不排斥他人接近,却从未和人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

    「您有比较想买的款式吗?」他问。前面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交通意外,他们堵在原地有五分钟了。

    「想买的啊……反正很快就会腻了,就以推销员的口才来决定要买哪些吧。」宗明毫不把钱放在眼里。

    钱对宗明而言不是不重要,只是不珍惜的话也无所谓,宗明继承的遗产足够他奢侈浪费好几辈子。

    「试着挑一件您喜欢的吧?」他开口建议,只是一件衣服也好,他希望宗明能有在乎的东西。

    宗明似乎清楚他的想法,颇是愉悦地勾起嘴角。「呵,小周,你总是这么关心我,我好感动啊。」

    闻言,他无奈苦笑,「您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只是最近太空闲了一点……嗯嗯,好吧,为了回应你的关心,你去帮我调查那个人的事情吧。」

    车窗外不远处的建筑工地,一名满身是汗的工人正在跟另一名工人说着什么,宗明指着的是那名年纪明显较大的工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眼角一个抽搐。

    「我说过了啊,为了回应你的关心,我决定找一个能够让你不无聊的人。」

    他的太阳穴隐隐发疼,很是无奈地问:「那么我能请问您为什么是那个人吗?」

    「嗯,这是个好问题——因为我刚好指到他。」宗明说得一脸认真,如果不看他眼中的戏谑。

    明知宗明是为了打发时间才给他找了这么个麻烦,他摸摸鼻子,还是认命地请人去搜集有关那个工人的资料。

    没过几天一叠记载有关那个工人的薄薄纸张送到了宗明的桌上,宗明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边吩咐他记得每天都要送来关于那个工人日常发生的点点滴滴。

    纯粹的没事找事。

    他想,宗明应该很快就会腻了,所以对于那个工人他也不是很注意,只是每天将拿到的资料准时交给宗明。

    不知不觉间,宗明对那些资料从可有可无,变成了每天习惯都要阅读。

    「呐,小周,为什么这个人会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离家出走,宁可在外面那么辛苦生活也不回去?」

    「呐,小周,为什么这个人明明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要寄钱给他的父母?」

    「呐,小周,为什么吴景昇连这么明显的骗局都看不出来?」

    「呐,小周,为什么吴景昇很喜欢八家将,却强迫自己不要去碰呢?」

    「呐,小周,为什么景昇要让自己活得这么辛苦?明明只要放下那些事,就可以活得更轻松一点……」

    从「这个人」到「吴景昇」,从「吴景昇」到「景昇」。

    很久以后的某天,他向宗明问为什么会是吴景昇?在他看来吴景昇除了经历有那么一点点特别,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值得注目了。

    那时,宗明神色温柔地凝视吴景昇跑去垃圾桶抢救那些被随意丢弃的衣物,笑着说一开始只是习惯……后来光是看着那些记述吴景昇生活的文宇,就有种死寂已久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的满足感。

    无论如何宗明能有个在意的对象,他便感到欣慰,尽管对方是个学历不高,年纪大了宗明快一轮的大叔。

    他建议宗明可以试着去认识吴景昇,宗明考虑了快半天,最后否决他的建议。

    「景昇是个好人,像我这样的人只要可以看着景昇就够了。」

    他从来没有弄懂宗明的逻辑过,但是在宗明灿烂地笑着说「像我这样的人」,一股无从化解的沉重盘恒在他的心中。

    ——宗明的「暗恋」直到因为一直无法抒解的头痛,被他硬拉到医院检查才宣告终结。

    在得知自己的生命剩下不久,动手术也难以保证能成功活下来时,比起他的惊愕不信,宗明反倒非常冷漠,脸上没有一丝恐惧的波动。

    「小周,如果有地狱,我死掉之后一定会下地狱吧。」回程的车上,宗明的手支在下巴,望着沿途风景一副无聊的模样。

    「您想太多了。」他连虚假的谎言也编不出来,只能用这句话搪塞回答。

    「我希望有地狱。」

    他不解。

    「这样人死后才不会什么都没有,至少还可以下地狱……可是一个人下地狱,又感觉很孤单。」

    「我会陪着您。」他说。

    「我不要你。好歹我也有选择对象的权力吧。」

    他被如此干脆的拒绝噎了一下,问:「那您想要——」

    「我要景昇,只要景昇陪着我……呐,小周,你会帮我忙的,对吗?」宗明转过头,对望他倒映在后照镜的双眼。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老爸的话恍惚在他的耳边响起,似乎是很遥远的过去了。

    没有好下场的话也无所谓,从漠视宗明遭受的待遇,还有任由女主人划破自己喉咙的那一天起,他就有了心理准备。

    「……是的,我会帮您。」

    在听见他的回答,宗明像得到宝贝玩具的孩子,一脸开心地笑了起来。

    阿龙仔的后记

    感谢各位耐心看完这本三观不正的妄想文(默)。

    俺承认,一开始俺只是想写肉肉,但又没那功力写满满的肉肉,所以造就这一篇的四不像文,俺几乎都在写四不像文啊……俺会努力改进的。

    看过俺之前的小说的亲们或许也有发现到,工地这玩意儿还真是常出现啊常出现。因为比起便利商店、速食店之类的,俺其实对工地比较熟悉一点……俺哥哥去工地打工过,搬砖头运水泥包的临时工工资不错,可是真的很累(对劳动人民奉上敬意)。

    咳,转回正题。

    吴景昇应该算是俺笔下最悲惨的小受了,过去被喜欢的女人欺骗,之后更是成为宗明的禁脔。

    朋友问,吴景昇是不是斯德哥尔摩症了?

    就俺的看法,用斯德哥尔摩症来解释貌似少了点什么,并不算正确。吴景昇一直以为自己强暴了喜欢的女人,所以有非常严重的罪恶感,他想要重新开始,所以试着结婚,但最后他仍是走不出过去的阴影,结果只能以离婚收场。

    宗明其实就是他潜意识里一直希望能够出现的「执刑人」,代替甘将军和柳将军对他执行刑罚,让他能够借此减轻他的罪恶。

    而到最后真相大白,吴景昇对宗明的感觉也同样变得非常复杂,惧怕他却又忍不住想关心他,想要率直地爱他却无法爱,想要认真地恨他却也无法恨,唯有一点是真实的——那就是他无论如何,再也无法从宗明的禁箍中逃脱。

    至于宗明,同样是俺笔下福利最多的小攻了,吃到的肉肉N多啊……同样也是俺第一次尝试的小攻类型,他是个变态,是个有少女浪漫梦想的变态……好吧,俺承认,写过了腹黑攻(白同鞋)、魔王攻(江同鞋)、年下攻(叶同鞋)、忠狗攻(萧同鞋)之后,是到了该尝试变态攻的时候了==b。

    宗明的过往注定他的变态(囧),他不懂爱,就算懂也不愿意去爱,比起爱情这种东西,他只想要把重要的人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话说回头,在俺的心目中宗明说的「我在意你」,其实就已经好比「我爱你」了。

    因为在意,所以要吴景昇只能待在他的身边;因为在意,所以要吴景昇即使恐惧憎恨,一生永远也都只能都记得他;因为在意,所以不放过伤害吴景昇的人……

    宗明的「在意」,也或者说是「爱情」令人恐惧,令人望而生畏,但也令人忍不住给予他那么一点怜悯,而他就紧抓着这么一点怜悯,趁隙闯进吴景昇的心中。

    番外篇《宗明》(事实上很想叫做一个变态之所以是变态的起源)是正文的补遗,是希望能让大家大概明白一下变态的进化史(被殴飞)。

    《宗明》以小周的视角描写。人类说起来是种奇怪的生物,总是无时无刻地犯错,而当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悔悟时就会想要赎罪,赎罪便成为一种生活目标。

    因此赎罪并非善良,只是不做些什么的话一辈子就会活得很痛苦——小周就是一个范例。

    他不能像周父一样将过错都推给别人,只好寻找一条可以存活下去的道路,即使代价是脏了自己的双手。美其名是赎罪,其实不过是想要原谅当初漠视一切的自己而已。(感谢秋仔的解析)

    感谢紫月、大蓝帮俺看文给俺意见,感谢亲爱的秋仔在赶稿时仍然付出无比的爱心和耐心帮俺校稿、订正错字还有探讨剧情。

    以上,后记到此结束。非常感谢阅读、购买本书的亲亲们喔!

    囚禁特典苦涩的甜

    再见到父母,吴景昇想过很多种情况,例如跟八点档狗血大戏一样,他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哭着说:阿爸、阿母,我回来了……

    再八点档再狗血,都绝对现在这个情形诡异都来得好!

    「爸,妈,我带景昇回来看您们了。」

    一打开门,还没来得及激动见到久未回家的儿子,吴家夫妇便被站在儿子身旁的青年给重重地震撼了一下。

    ——吴景昇终于能够理解下车前小周那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阿昇,你、他……这个人是谁?」阿爸张口结舌了好一阵子,总算说完一句话。

    吴景昇不知道自己是该好笑还是该欲哭无泪,比起多年不见的儿子,阿爸居然是先问起他旁边的宗明是谁?但他又能理解阿爸的情绪,宗明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和语气就像他才是他们的儿子。

    只是宗明……这要他怎么介绍他才好?

    很快,吴景昇便不需要烦恼这个问题,因为宗明已经代替他回答了。

    宗明露出灿烂迷人的一笑,说:「爸、妈,初次见面您们好,我是景昇的另一半,宗明。」

    看着阿爸阿母那副下巴快掉到地上的模样,吴景昇不禁后悔他怎么就一时冲动,答应和宗明回来故乡了!

    「景昇,你的年纪不小了。」

    吴景昇刚刚将宗明丢到垃圾桶的几件衣服捡回来,便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算了算,今年他都三十八岁了,再过两年也就四十岁了……皱纹多了一两条,白头发多了几十根。看看宗明,还是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外表没有任何的改变,在他的身上仿佛能见证时间对他的宠爱。

    不比较还好,一比较吴景昇就自卑了起来,尽管他总是在口头和心里说宗明是个变态,不过人家起码是个年轻俊美又家底殷实的变态。

    吴景昇脸色一黯,说:「我知道我的年纪——」

    「但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和景昇的年纪只有一点点的关系。」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宗明特意用大拇指跟食指比出一个不到两厘米的空距,「就这么一点点,感觉还可以再少一点。」

    「……」吴景昇突然觉得刚刚的自卑实在是傻到极点。

    宗明双手支在下巴,满脸笑意盈盈,「呐,景昇,你还没有问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吴景昇一边折着从垃圾桶捡回来的衣服,一边淡定地问:「宗明,你还没告诉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景昇的年纪不小了,景昇的爸爸妈妈年纪一定更大了,景昇不认为该回去看一看他们吗?」

    吴景昇折衣服的动作一顿。

    「都这么多年了,景昇不想亲眼看看他们吗?」

    怎么可能不想?他怀念阿母精神饱满地拿着藤条,骂他是夭寿死囡囝,说生颗卤蛋还比生他强的样子;他怀念小时候晚上去逛庙会,听他说累了就把他抱起来,让他稳稳坐在肩膀上,好像一座大山的阿爸……

    「回去看看他们吧。」

    「可是……」

    「景昇,不然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们?等到哪一天他们住院,医院发病危通知?」

    「不是!当然不是这样!」吴景昇变了脸色,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等到父母死的那一天才去见他们,他只是……越不过那道坎。

    「去看看他们吧。」宗明轻声叹口气,说:「等失去他们,想看却再也见不到……我想念我的父母,我遗憾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多花点时间陪伴他们,总是想着错过今天也没有关系,反正还有明天……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些事情,错过了就再也追不回来,只剩下遗憾而已。」

    宗明拍了拍吴景昇的手背,凝望着他的眼神认真中掺杂着几许黯然。

    「景昇,我不希望你也尝到这种遗憾的痛,这种痛真的一点也不好受。」

    闻言,吴景昇的心颤了一颤,他知道宗明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当时宗明对他提起时也不过轻轻带过,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那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啊!

    被宗明如此温情劝解,吴景昇原本排斥的态度终于慢慢软化下来,最后答应了回家一趟的提议。

    「您很想念您的父母?」

    之后,小周找了个时间私下问着宗明。他得承认承认在他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狠狠地惊悚了一下。

    宗明眨了眨眼,随即嘴角一勾,回答:「呵,有用的手段就要合理运用,这样才不会浪费资源啊。」

    所以这就是宗明说过尽量不去算计吴景昇的意思吗?小周思考了一分钟,决定果断放弃宗明所谓「尽量」的涵盖范围究竟有多广。

    「阿昇,这个人……说他是你的另、另一半?」比起完全僵住的阿爸,阿母最先回过神。

    「如果爸妈不习惯用另一半,也可以说我是景昇的『牵手』。」宗明笑着替吴景昇接过话,看了看四周,建议道:「大门口好像不是适合聊天的地方,爸妈不如先请我们进去坐坐好吗?」

    宗明的语气理所当然到具有一种蛊惑的魔力,当吴景昇还有吴家夫妇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客厅,而宗明则是非常主动地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

    吴爸神色纠结地看着桌上的茶好一阵子,才重新找回了声音。「你这么久没回来,回来也不先打通电话……」

    「对啊!家里没有什么菜了!」说到这里,吴母蹭地一声站了起来,慌张地说:「不行不行!我赶快来去买一买!」

    宗明也跟着站起,但他却是不慌不忙地制止吴母开柜子拿钱包的举动,「妈,别急,菜我有先买好了,您先看看这边的菜够不够,不够我再去买。」

    他温和地笑着牵起表情呆愣的吴母的手,走到他座位的旁边,地板上放着好几包的塑胶袋,那是之前就提在手上的,但似乎是宗明给予的冲击过于强烈的关系,因此让吴家夫妇给忽略了。

    「我听景昇说您的几道拿手菜都很好吃呢,所以就自作主张买了那几道菜大概需要用上的材料,希望您不要介意。」

    吴母给宗明的笑容闪花了眼,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赶紧摇头回答:「没关系,就这么一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不过你也太见外了,还买什么菜呢。」

    宗明笑道:「就是没有见外,我才会买菜过来的。」

    「……」

    尽管宗明没有特意加强语调,但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他的意思——他没有「见外」,因为他根本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你先进去里面煮饭,都快晚上了,阿昇回来可不能让他饿到肚子。」阿爸淡定地对宗明说:「宗明是吧?你也进去帮忙,洗个菜递个碗盘都好。」

    「好。」

    宗明没有任何异议地答应下来,跟着吴母进了厨房。

    客厅只剩下吴景昇和吴父,不远处的厨房传来阵阵清晰的做菜声,可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却只有尴尬的沉默蔓延。

    片刻过后,吴父抽出一根香烟,吴景昇连忙掏出火机,凑上前去想要帮忙点烟。吴父顿了一顿,低头就着吴景昇的火点燃烟头。

    吐出一口白茫茫的烟雾,吴父开口说:「这么多年只知道汇钱,都不知道回来一趟……比起收到钱,我和你阿母都宁可你回来。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过得再辛苦也没关系。」

    「对不起。」看着吴父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脸庞,吴景昇红了眼眶,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都几岁了还哭?你啊,真是长不大。」吴父抽了一张桌上的卫生纸给他,「那几年没你的消息,咱们这种小市民,报警警察也不认真找人,你阿母每天晚上就坐在床上看你的照片哭……才十几岁的囡囝独自在外面闯荡,那该有多辛苦?你阿母天天担心你吃得饱不饱、穿得好不好?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你这个囡囝,怎么就那么冲动?」吴父说着说着,也哽噎了声音。

    「阿爸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再苦也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难走的路我和你阿母都会陪你走下去……」

    「对不起。」伴随止不住的泪水,吴景昇紧握着那张吴父递来的卫生纸,一次又一次的说着同样的三个字。

    「都过去了。」吴父长长地吐了口气。「听你同事说你现在日子过得不错,那我们两个老人家也就放心了。汇回来的钱不要汇那么多,你现在日子过得比较好,也要给自己存钱,老了以后日子才会过得轻松,知道吗?」

    「其实……阿爸,其实那些钱都是宗明汇的。」吴景昇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气老实说出口:「宗明说他父母去世得早,想孝顺也不能孝顺他们了……他说他把你们两位老人家当成自己的父母,我怎么拒绝都没用。」

    吴父的动作再次僵硬住了。

    「而且我没找到什么好工作,我这种学历……我走上了阿爸你的老路,那些说我找到好工作的『同事』都是宗明请来的。」他还是有在工地做工,虽然和宗明住在一起,但除此之外,其他的生活费他都坚持自己自理,包括餐费也有出一份——虽然对比宗明餐饮的讲究用度,他那笔钱只能算得上是聊表心意。

    「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嗯。」他心中担忧着万一吴父问起他们两个男人为什么会在一起,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什么正常的理由。

    总不能跟阿爸说一开始是被绑架、强暴,后来是被囚禁、调教……虽然这一年多来他们之间的相处逐渐像是普通的恋人了,可有时候他仍是会下意识地害怕宗明。

    而宗明隐约也知道这点,吴景昇感觉得到他在相处上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他们没有正常的开始,所以需要比一般人还要更多的时间来慢慢磨合吧。

    但对于自己的独子成了一个同性恋,观念老旧的吴父没有多问一句,只是缓缓说:「你长大了,既然有了对象,那就好好交往下去。」

    「阿爸……」居然能这么简单就得到吴父的认同,吴景昇瞪大的眼瞳显示出他的诧异。

    「话说回来,那个宗明今年几岁?看起来挺年轻的啊。」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报出宗明的年纪。

    这次换阿爸瞪大了眼,「我本来还想说他是不是娃娃脸,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年轻……你们年纪差那么多,他该不会只是玩玩而已吧?」

    「我也不太清楚……正确来说我好像从来没有搞懂他这个人过。」

    吴景昇看向厨房。正在递盘子给吴母盛菜的宗明忽然一个抬眼,两人的视线同时相对。

    能这样心有灵犀地对上视线,宗明似乎感到非常高兴,朝他绽放一抹大大的笑脸。

    真像个孩子,怎么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就开心成这样?见状,吴景昇忍不住也扬起嘴角。

    「没有搞懂也不要紧,既然他都不嫌弃我了,我们过一天算一天吧。」

    「你想得开那就好,不过要是哪一天他不要你了,还是你们两个分了……你记得还有两个老的在家等你回来。要哭诉要抱怨,我和你阿母都会听你说,永远也不嫌烦。」

    「阿爸……」吴景昇深深地低下了头,嗓音含带着哭声:「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儿子。」

    吴父揉了揉他的头发,红着眼眶笑说:「傻囡囝,你再不好,也是我和你阿母最疼爱的心肝宝贝……」

    趁着帮忙准备晚餐的这短短几十分钟里,宗明的长相和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轻而易举地掳获吴母的心,等到菜做完端出来的时候,吴母宛如认识他很久了似的,亲昵地喊着阿明、阿明。

    甫听到「阿明」,吴景昇一口喝进去的茶差点就喷了出来,这个称呼实在是和宗明相当不搭衬,就好像穿上一身地摊货的衣服一样,但宗明一点也不在乎,依然一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饭桌上,宗明更是频频给吴家夫妇夹菜,一下子说「爸,这道菜味道不错,您试试看」、一下子又说「妈,您太瘦了,得再多吃一点」……吴父虽是板着脸,但对宗明夹来的菜倒也没有拒绝。令吴景昇忍不住怀疑,究竟他是他们的儿子,还是宗明才是他们的儿子?

    吃完晚餐,宗明刚要起身继续帮忙吴母收拾碗盘,却被吴父给制止了。「这里留给你阿母收拾就可以了,你们都和我到客厅去。」

    到了客厅,吴父摆摆手让他们两个坐下。

    「今天晚上留下来过夜吗?」

    吴景昇颔首道:「嗯,阿爸你们不嫌麻烦的话,我们还想多住两天。」

    吴父摇了摇头,「都是一家人,怎么可能麻烦?家里还有一间空房,你们两个住也算刚好,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吴景昇给吴父说得满面燥红,宗明则是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谢谢爸。」

    「宗明。」吴父蓦地沉下了脸。

    「是。」

    「你对阿昇是认真的吗?我的意思是你和阿昇的年纪差那么多,年轻、长得又好,家里环境也很不错吧?」吴父笔直地注视着宗明的双眼,「两个男的在一起很辛苦,阿昇不年轻了,条件比起你也差得太多……你要没有和他长久过下去的打算,我这个老头希望你和他尽早分开。」

    宗明敛起一贯温和的微笑,自从进来屋里之后,脸上第一次浮现近乎慎重的表情。

    「我希望能和景昇过一辈子……我知道景昇以前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我也没有爸说的那样好。我是个很差劲的人,曾经对景昇做了很多坏事,景昇却还愿意接纳这样的我……

    「我到现在还是不懂怎么对一个人好,可是我会努力去学,因为我想和景昇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宗明手偷偷地握住吴景昇的手,一脸认真地对吴父说:「我真的会很努力去学。」

    得到宗明的回答,吴父抽口烟,沉默地点了点头。

    初春的夜晚有点凉,不过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标准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一点也没有寒冷的感觉。

    房间是张母收拾晚餐之后替他们整理的,对于他们要留下来多住两天,张母非常开心,甚至都思考好明天三餐要给他们煮什么丰盛料理。

    「景昇的爸爸妈妈真的好好呢。」宗明一个翻身,抱住了吴景昇,带着委屈闷声道:「在来之前,我都很担心万一景昇的爸爸妈妈不接受我怎么办?幸好他们都愿意接受我。」

    吴景昇听得直翻白眼,「我看你一点也没有担心的模样。进门就喊爸妈,殷勤得像你才是他们的儿子。」

    宗明毫不感到困窘,理直气壮地说:「我想要讨他们的欢心嘛!毕竟景昇你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景昇和你的前妻又没有生小孩,也就是说我们在一起,吴家就绝后了。」

    「我这辈子……很早以前就没了有小孩的想法。」因此黄脸婆才会没有怀孕。吴景昇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是认为自己一身罪恶,不配有自己的孩子……不对,应该说我是害怕有小孩,害怕将来某一天小孩知道他的阿爸是个强暴犯……」

    宗明再一次地申明:「景昇不是强暴犯,而是受害者才对。重点是那些都过去了,景昇不需要记得那种无所谓的事情,只要记得我就够了。」

    「过去了……然后就这样结束吗?你真过份。」那些曾经都过去了,可是她现在怎么样了呢?仍然在那间屋子里,持续那生不如死的地狱吗?

    他不知道……

    「嗯,我知道我很过份,还是个变态疯子。但是我有在努力了,景昇也感觉到了的,对吧?」宗明蹭了蹭吴景昇的颈窝。

    「宗明,我不值得你努力,你说你是个很差劲的人……你错了,我才是。我不像你认为的那样好,一点也不好。」

    宗明一个歪头,问着:「为什么景昇会认为自己一点也不好?因为景昇从来不过问那个女人的下场,把那个女人发生的事情全都装作忘记了?」

    「你果然知道。」他的身体一震,嘴角微微浮现苦笑,他觉得宗明很神奇,总是能明白他的想法。

    「我也知道景昇为什么会装作那个女人的事情没发生过。」

    「……」

    「景昇是在害怕帮那个女人,最后却会害到我对吧?」

    吴景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明明我之前对景昇那么不好,景昇却还是会关心我,到最后甚至为了想保护我,强迫自己忘记那个女人的遭遇……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景昇会真正关心我、伸手拥抱我、试图保护我,所以对我来说景昇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闻言,吴景昇无奈地说:「你说得太夸张了,你还有小周在不是吗?你过世的父母对你也很好吧?」由宗明父母的例子,也能见证孩子果然是不能过度溺爱的,不然很可能会教养出一个变态……

    宗明眨了眨眼,流利地编织漫天大谎:「那不一样啊,小周领我的薪水,他当然得做好他份内的工作。我的双亲感情太好了,好到常常会不小心漠视我的存在,让我非常嫉妒呢。」

    「连父母的感情好你都嫉妒,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他哭笑不得地说。

    宗明嘟起嘴,收紧手臂抱紧怀里的男人。

    「我就是小心眼,才会要景昇只有我一个人,一直陪着我!」

    明明宗明是个残酷的男人,有时候却又像个小孩似的……吴景昇想,也许就是这种逆差让他下意识觉得宗明其实很脆弱,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他才会选择装作忘记她的一切。

    吴景昇微微低垂了眼,低声说:「我不是已经陪着你了吗?」

    「嗯,景昇已经陪着我了。」

    宗明用力地点头,笑得一脸天真而又满足。

    「我知道景昇从今以后也会一直陪着我,无论我到哪里,景昇都会一直、一直陪着我。」

    对不起,景昇。

    我不懂什么叫做爱情,只知道想要的东西就要牢牢握在手里,永远也不能放开……所以即使要堕下地狱,我也会拖着景昇一起。

    ——对不起,因为我只知道用这种方式得到你……

    灯光熄灭。

    宗明脸上带着笑,就着拥抱吴景昇的姿势,沉沉陷入了黑暗却甜美的梦境。

    end

《囚禁》最新章节就到艾克小说网【www.ik555.net】 手机版【m.ik555.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