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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坡和老妇人去了石桥铺外三里多远的市集购置春节用的年货。兴坡远远的看到了曾经在招工牌前讽刺自己的白衣女人，她穿着一身大白的羽绒服，脚下踩着皮靴子，像是一杆白色的旗幡在市集的人流中穿行。</p>
市集非常热闹，人流穿梭不停，尽管寒冷，人们依旧沉浸在即将迎来春节的喜庆氛围当中。各种各样的摊贩摆着售卖的货品，最常见的则是春节必不可少的物品。</p>
春联！鞭炮！</p>
此时的年关对于百姓来说，有多种选择。既有愿意多吃点鱼肉饱口福的，也有省吃俭用热热闹闹放鞭炮的，当然也不乏一些手工厂主和小私营业主手头有闲钱玩潇洒的，不管百姓如何选择，这种氛围是非常浓烈的。</p>
春联有机器印刷与毛笔书写两种不同种类和风格。印刷的字迹统一，好一些的有金粉一样的亮泽，看起来明亮耀眼且高端大气。一般门宅高大的人家都买这种对联用透明胶布贴在门楣、中堂等处。小户人家也有用印刷的，原因则很简单。印刷的对联简单方便而且批量生产价格便宜，贴对子的习俗虽然一直保存着，但却流于形式。一些保守人家或遵循传统的人家则用毛笔字的对联，家中老人能写会算的都是挥毫泼墨自己书写。到商店买来狼毫毛笔和成瓶勾兑的墨水，将准备书写的对子用圆珠笔提前一笔一划的写在折好间距用缝衣线剪裁出来的大红的纸张上，然后就可以一笔一划的量产对联了，这样的对联虽然有造假的嫌疑，但喜庆的气氛和参与过年的活动心情却是用钱买不到的。在市集上卖对联的则是有的请人书写的量产也有爱好书法的人自己写的来摆摊卖对联。</p>
兴坡逐个摊位的观看，毕竟是女孩子，这种逛街的体验对于她来说，的确是一个非常棒的放松机会。她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脸颊上透着兴奋雀跃的颜色，她的眼睛滴溜溜转，不时的蹦跳起来，活脱脱一只出笼的小鸟般自在悠闲。老妇人跟在她的身后，不时答对着主动搭话的摊主，如今即将小区改造，大面积建设商业街市场，这种传统的市集也即将从大众化消失为现代化都市的辉煌繁华让路。她并不打算一直逛下去，那样会浪费太多时间而令家里的小唐大龙担心。她看中一个摊位的对联，朝兴坡喊。“兴坡，别往前走了，买几副对子吧！”兴坡被她提醒，也醒悟过来，她的额头有细密的热汗，小脸红扑扑的，她看了一眼摊位的对联说。“讨吉利，图喜庆，欢欢喜喜的，是要买几副，还得有福字和挂銭，少吃几顿也得把院子贴的红彤彤的张灯结彩。”老妇人有些诧异兴坡说的，她呵呵笑，表示对兴坡的支持。“买吧！”</p>
兴坡拿起一副对联。这是用行楷书法写的对子，字迹似盘龙卧虎，俊雅清逸，非常漂亮而富有内涵功力。她举着对联对摊主说。“这是您写的吗？”摊主赶紧摆手说。“当不得，我这年纪哪里写的出这种好字。这是我父亲的一位老朋友写的，据说祖上是书香世家。”他留着短分头，鼻子头发黑，大嘴巴片子，身材有些上圆下窄，他吸口香烟吐出一团烟雾来，青黄的眼珠子盯着兴坡说。“姑娘，你识字。这么年轻可是好眼力！你肯定会写吧！”</p>
兴坡在这种事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上学时临摹过一些书法字帖，所以懂一点。不知道大哥可以给我介绍一下这位老先生吗？”</p>
卖对联的汉子说。“今天收摊我回家给你问一问。你留下个地址姓名，或者你明天来找我，我在告诉你行不行。”兴坡痛快的答应了摊主明天来找他。</p>
两个人买下两家的对联，起身离开后，老妇人奇怪的问。“你见写字的人家做什么？”</p>
兴坡说。“没什么，就是想见。”老妇人看她不愿意透露想法便作罢。</p>
老妇人又问。“这家里家外都是你一个人，你打算在这里耗下去？”兴坡听后抬起头，看着天边的云彩随着云层浮动，貌似缕缕轻烟飘散，她叹息的说。“我这几个月与小唐朝夕相处，对小唐了解。她是个认死理的人，她生下孩子还要开春，等孩子落地，作坊要开张，孩子要照顾，你说我能离开她们娘俩吗？要是我离开不就是往死路上逼她们娘俩吗？”</p>
兴坡的一段话令老妇人沉默了，兴坡怕小唐想不开才留下，那么她为何话里话外有离开这里却不能离开的打算呢？老妇人握住她的手说。“你当男人使照顾她们娘俩。可你能得到什么？”老妇人继续跟兴坡掰扯说。“就算你愿意留下，可我看你是打算要离开这里。反正你挺矛盾的。”她拉着兴坡的手苦口婆心的说。“闺女，这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能为了别人的生死把你耽误了，你来北京自己打工赚钱念书的事可别忘了啊！”</p>
她叹气说。“就算这一切都是假设，那还有个作坊呢，你一个女孩子，能抗得起一个几百号人的作坊？”老妇人压低声音说。“我可告诉你。大牙那作坊没你想的那么好。像董胖子那样的车间主任都等着看大牙的笑话呢。他们都往里砸了钱，想要镇住他们，除非大牙回来露面，还得带来好消息。”老妇人摇着兴坡的手说。“姑娘，醒醒吧。大牙要是从广州回不来，这个烂摊子可就毁了你一辈子，明白吗？”</p>
老妇人的话触目惊心，闻听者心惊肉跳。兴坡却不以为然的摇头说。“大娘，这不是毁了谁的事。作坊开不起可以不开张，我扛不起有人能够扛的起来。我打工赚钱也的让孩子落地后，小唐能照顾孩子的时候再走。这跟其他的没关系，这是对生命的负责。”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说。“至于大学什么时候都可以上。目前大牙毫无音讯，我总不能逼着小唐改嫁吧！再说她肯定不会同意。”</p>
老妇人也只能言尽于此，她松开兴坡的手说。“哎，你这闺女心肠好。盼着好人有好报吧。走，前面有卖鞭炮的。我给大龙买点儿。”</p>
两人挑选了鞭炮、鱼肉、蔬菜、调料等物品，拎着沉重的编织袋回家的途中，遇到了董胖子。</p>
董胖子看到兴坡，他很激动地凑过来问。“兴坡，小唐怎么样？”</p>
兴坡看到董胖子的胡茬没有刮干净，神情疲惫，身材似乎也明显瘦了，他的眼皮有些肿胀发红，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兴坡期待着答案。这些日子小唐和他陌生人一样的处理方式令他很焦虑。</p>
兴坡并不知道三个人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小唐一心扑在大牙的身上，肯定有女人之间的道理。兴坡说。“我照顾她挺好的，你以后还是别跟她来往了，这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她已经怀孕了。”</p>
董胖子听到兴坡的回答，他的脸色很难看，但并不是怒火，或许是他对小唐的离去或者选择依旧抱有希望而不舍，兴坡的话虽然很伤人，却有实实在在得道理。</p>
他说。“兴坡，请你转告小唐，是我对不起她，我希望在大牙不在的日子里，让我照顾她。”</p>
他说的很真诚，兴坡甚至看到了他眼底氤氲的泪光，对于他当初见面时的油嘴滑舌到现在的憔悴，兴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者帮助他。感情对兴坡而言，还是盘古初开的混沌状态。</p>
老妇人心眼活泛，她盯着董胖子的脸说。“这事我给你说说。兴坡一个姑娘家，不合适。”</p>
董胖子认识老妇人，他很奇怪兴坡和她在一起是因为什么，不过他很高兴，他赞同的表示着感谢说。“那就麻烦您了，我帮您把东西拎到家门口去吧。”</p>
老妇人心安理得的递过编织袋子，董胖子接过来，抗到他肥胖的肩膀上，跟肉球一样挪动着腿向前走去。</p>
老妇人看着他的背影说。“这种事情啊，千百年来都是折磨人的。我看董胖子是不死心，趁着大牙不在乘虚而入呢。”</p>
兴坡默然，老妇人被董胖子勾起了她的心事。这是精辟的分析后的肺腑之言，兴坡暗自警惕着自己，别在这条路上栽的太深。</p>
市集上两人离开的鞭炮摊位附近，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声音传的很远很快，人们都朝着那里张望，空气里迅速弥漫开一股硝黄的味道，浓浓的如同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欢快的鞭炮声预示着春天到来的美好，满地的纸屑炮皮却昭示着某些人的悲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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