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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小唐从每天织毛线又多了一个必须要做的事情。她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会站在院子里，看着初升的朝阳发呆，或者是围着她那条牡丹图案的红彤彤的大围脖对着朝阳的方向，走来走去。</p>
兴坡每天起床以后都会去劝她，外面天冷，不宜长时间站立或走动。小唐总是会用一些理由搪塞她，后来的几天之后的早晨，小唐将兴坡赶回东厢房去睡。兴坡说。“给我个理由，是我做的不好吗？”她对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表示出莫名其妙的无法接受。小唐安静的站起身，她的手里握着热水袋，热量从她的掌心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却并未温暖她内心无法得到的冰凉凉一片的渴望。她的嘴唇发白，眸子里是那种只有在基督教徒在教堂礼拜时才能看到的炙热，虔诚。多提一点，她早上一反常态的没有洗脸，眼袋像是裱纸糊在她的脸上，无以言喻的怪异。她的声音空洞洞的仿佛是一丝没有丝毫水分的干粉。“我要习惯一个人睡。兴坡，你去吧，生着炉子东屋也不冷，多盖被子。有事我会叫你。”她的神采是哀怨而坚强的，她的声音到最后多少有些颤抖的悲伤，她的头发披散着，院外有公鸡打鸣的叫声，屋外的天空中传来波音客机的轰鸣震动，彩色电视机里放着永不瞑目电视剧。兴坡手里拎着一本书，她捏紧书本，粉白色的指节发冷发硬，她意识到小唐的不正常，她并不希望小唐如此脆弱的折磨自己，所以她不打算坚持下去，以后只能多看着点这位从大牙离开，开始神经兮兮的女主人，有一肚子话却不能说出来的孕妇姑娘。</p>
兴坡并没有马上离开客厅，她认为有必要和女主人谈谈，这被兴坡概括为照顾她的一部分职责也是十几个月缔造的友情承诺。小唐看到兴坡没有动弹她说。“兴坡，你放心吧。我没事。对于你得热心贴心，我只能表示感谢。你是个好姑娘。”小唐的话令兴坡难为情，她从未如此平心静气，而且是客客气气的和兴坡说过话了。既难得一见又珍贵非常。</p>
“别再折磨自己了。”兴坡的一肚子话也变成了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劝慰了。</p>
“你不懂。这与你无关。你只要照顾我就可以了。我一定会等他回来。”小唐或许错误的理解了兴坡这句话的意思。她很生硬的回绝了兴坡，她的脸色冷冰冰的又恢复了一贯的作派。兴坡垂下眼帘，这个结果是早已经预料到的。她看着小唐隆起的肚子提议说。</p>
“我陪你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吧。你怀孕必须这样做。”</p>
小唐的反应令人意料之外的无所谓说。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p>
兴坡苦笑，两个人的谈话已经进入僵直，继续下去多说无益。“没事我先去东屋收拾一下，有事喊我吧。”</p>
小唐点点头，目送兴坡离开，她关上客厅门，又慢条斯理的坐下，看永不瞑目。</p>
兴坡回到东屋，将一段时间没有打理的屋子收拾干净，铺叠褥子被子，生炉子，打扫卫生，忙前忙后的，小唐都一直坐在那里看电视，专注认真的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p>
兴坡回到东屋，取出日记，翻开纸张的表皮，浅浅的叹息了一声。在两个人对话时，她本来打算提议将工资支付一下，看到小唐的神情，她却没有鼓起勇气，正如小唐所说，她也担心不可预测的事情会发生，但她同样愿意，等待大牙的归来。那个长短发的驴脸男人，留给她们女人的只是守候。而兴坡在坚守的时刻，却不能将依赖留给这个家庭，她要寻求另一条出路来振作自己，开辟她的北京梦。</p>
雪花消逝了洁白的踪迹，院子里残留着它们的身影，躲藏在温暖的房间的人们，男男女女老老幼幼都像出笼的鸟儿一样欢呼着，雀跃着，洁白的世界有了人间的温暖点缀，他们（她们）是这个世界虔诚的使者，平静的接受着一切的存在，一切的发生，又甘愿或者不甘愿的为了一切而辛勤耕耘。</p>
次日晨，兴坡住在东屋不用顾及小唐，她穿着棉袄，拿着扫帚、铁锹、在天色亮堂的时候，她将热水以及早饭等小唐需要的东西准备妥当，来到院子里，迎着朝阳，开始扫雪。</p>
不大一会儿，小唐端着大茶缸子出来刷牙，大茶缸子是大牙每天用来喝水的，她保留着那些看起来黄铜漆一样的茶渍，从大牙走后不久她就开始了用那个大家伙。她刷牙小心翼翼的，生怕牙膏会勾起她的呕吐，那是她怀孕后恶心最厉害的时候留下的后遗症。那是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的恶心东西，她却保持着这个习惯。</p>
兴坡将院子清理出一条半米来宽的通道，雪沫子堆积的冰茬子被起走，露出青黄色的地面，土壤坚硬平整，踩上去如同一块瓷实的钢板。她顺着通道先清理小唐经过的客厅、卧室直达院门、厕所的地方，以往下雪期间是兴坡照顾她，现在天光放晴，空气里到处充满了一片阳光、舒适、清冽的氧气，闷的小唐天天对着朝阳发呆，对着棉毛线呆在家里，今天兴坡收拾完院子，准备带她出去走走，少让她胡思乱想。尽管她准备离开这里，依旧坚定本分的留守再这里，陪伴小唐，她做的只是仁至义尽。</p>
兴坡清理着雪沫子堆积的冰雪，她将一铁锹一铁锹的雪铲到一起拍成一堆堆的雪坟头，然后用扫帚将地面遗留的雪冰清扫干净，她的活动单调而乏味，但是却充满乐趣。她的脸蛋儿红彤彤的，嫩白的手掌也被冻得青红，她的动作欢快，她的笑容消融了雪冰，她的行为同样引起了小唐的注意。</p>
就在兴坡清理到厕所的位置时，小唐一手拎着夜壶，一手拿着棉毛线的手套、帽子塞给兴坡说。“戴上，试试合适吗。”</p>
那是用红色得毛线以及细密针脚缝制得手工品，大小是按照小唐得标准，兴坡戴上棉毛线帽子，两侧脸颊垂下护耳，前帽沿正好遮住额头不影响视线，红彤彤得配上兴坡恬静得小脸蛋十分青春可爱少了一分坚强，多了三分俏皮。</p>
手套则是绿色与黄色得毛线相间缝制，手背面编织有苹果图案，戴在手上很暖和，兴坡感激得说。“谢谢！”小唐却一反常态得说。“这一冬你照顾我，是我要说谢谢。”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你说的对，今天陪我去医院检查。我要确保我得孩子健康安全。”说完，她挺着肚子拎着夜壶进了厕所，兴坡用戴着手套得手掌捂住脸温暖被冻得凉冰冰得脸蛋儿，她弥尔一笑，犹如冬日朝阳令人心动得暖暖柔情！</p>
下午，兴坡陪伴小唐去医院检查身体，冬天里路面却已经被街道工作人员和一些居民区路段得百姓清理干净，小唐坚持不用董胖子得车，两个人只好搭乘出租车前往医院，在回来的路上，兴坡瞥见小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可见她因为孩子在她肚子里健康成长是多么得开心快乐，可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出来，做主得事情当然要交给女主人来决定。</p>
“你现在需要营养，腊月到了，买些鱼肉过冬吧！我想春节来临，家里也没几个人，不如让大龙娘俩也过来，一块热闹热闹，你也能听听其他动静。”兴坡尽量让自己得语气柔和温暖，她握住小唐得肩膀说。“放心吧。别再闷着了，让自己太苦不值得。”尽管如此，小唐听到这句话，她的双手抓住裤管，嫩白得手掌背细细得青筋凸出来，她在极力抑制内心对这个家庭得怒火。兴坡明白一个怀孕的女人是多么渴望男人可以陪在自己身边得感受，大牙已经有二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作为留守得女人，小唐能够如此坚强，已经难能可贵。而兴坡看着她粉白甚至是已经苍白得侧脸，暗暗承诺，无论如何都要陪伴小唐生完孩子。</p>
她始终都没有说话，她从不轻易让人看穿她的想法，直到回到家以后，兴坡嘱咐她休息会儿，她依旧没有说话，她脸上秋雨绵绵，将自己一颗心淋得湿滑而心累，兴坡给她倒上一杯温开水，水杯口得水汽飘散到她的脸上，也许那就是下一场无法抑制得冬雪纷纷扬扬！</p>
兴坡离开屋子去做饭，每到这个时候，兴坡都会煞费苦心得利用不多的食材做出尽量不会重复，即使重复也不会口味相同得饭菜来，她的厨艺或者是对厨房得了解在大牙家中，就如同上课学习，天天如此得做着饭，如此不辞疲惫的坚守着诺言，时间一长，厨房与她之间，就产生了某些无法理解得情感。</p>
嘎吱一声！</p>
小唐不顾冬日快速消退得黑夜走到东屋得房间，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抱着肚子用肩膀推开门后径直走到兴坡的床前，将一千块钱塞到兴坡得枕头下说。“这些钱你安排着过年用。等开春孩子落地，我就回老家，我把作坊当做工资给你。”</p>
小唐得举动是突如其来得震撼，这样做的后果是兴坡被吓了一跳，她抱住一脸漠然得小唐，无声得拍着她的肩膀，兴坡没有说话，屋子里却响起了小唐再也无法抑制得哭声！</p>
昏昏沉沉得枯燥日子里，两个相依为命得女人彼此之间的情感不断升华加深，面对没有任何期待的生活，兴坡拿着一千块钱，为小唐精打细算，无论如何也要挺过这个难熬得冬天。</p>
兴坡对孕妇没有任何实际得知识经验，她请教包子铺得老妇人，并邀请大龙一家来小院过年。老妇人桔子皮一样的脸上浮现出很高兴的表情。她拉着兴坡的手说。“兴坡，我真是很感动。你是个好姑娘。”她的手干枯粗糙却非常烫，她说。“做我干女儿吧。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她激动地，令兴坡无法拒绝，她的眼神里有一种看似浑浊却异常明确的东西，她的青布褂子上有洗衣粉的味道和晾晒在屋子里自然风干的潮湿味道。大龙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兴坡叫人。“兴坡姐。”兴坡伸出手宠溺的摸摸大龙的头问。“这几天功课会做吧？”大龙望着兴坡说。“会做。兴坡姐今个在家吃饭吧。”兴坡摇摇头，无声拒绝了这个提议。老妇人拉过大龙说。“以后叫姐姐就行了。”大龙哦了一声，有点情绪低落，但是没人问他，因为谁都知道他在想什么。</p>
老妇人对兴坡说。“你不愿意做我干女儿？”兴坡点点头说。“是没有必要。是不是亲人跟称谓无关。”她考虑到小唐的心结以及自己得处境，露出很担心的情绪说。“小唐最近情绪不好，我得多陪陪她，有空的话，帮我照看着她点，我也没什么护理孕妇得经验。”老妇人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她很赞同兴坡的理由。她点头说。“有啥事说话。都是女人不容易。现在没什么事，咱们一块过去看看。”兴坡非常意外老妇人的决定，她替小唐道谢，老妇人制止了她。</p>
三人联袂来到小院，走进客厅，只见小唐在客厅踩着拖鞋溜达，她看到兴坡带人回来，居然很客气的招呼说。“来，快坐下。兴坡沏茶。”</p>
老妇人对这位很少露面的老主顾很热情。她临来时，换上了每次出门用的棉毛坎肩，绿格绣花棉袄，她的白发梳洗过后呈现一种灰白似乎返老还童的错感，她的身材比小唐高大壮硕，给人一种压迫感，兴坡猜想，她年轻时一定是个俊俏的媳妇儿。</p>
老妇人唠起家常来十分爽朗乐观，是一位非常健谈得女人，她关怀备至的给予小唐很多孕期的生活经验，赢得小唐的满意。从而令小唐也心情非常不错的邀请她们一起过春节，并留下大龙在家陪伴说话，让兴坡与老妇人一起出去买菜置办年货，准备过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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