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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威海姆(下) - 7.24 人之将死

作者:月海星霜
    只见王玄左手从腰间抽出手杖和铜灯,深渊头盔下的暗影中放出两点昏黄幽光,向下方黑压压一片敌兵俯视。突然,铜灯喷发出黄泉烈焰,一片火海当空向一片拥挤的敌群汹涌落下,仿佛遮天蔽日,周围的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只剩下耀眼却又昏黄的幽冥之火。顿时,下方的一众敌人就被火海吞灭,火海之中只传来他们凄厉的嚎叫,火光之中透出他们扭曲和晃动的身影。王玄大殿当空一个翻转下落,喷薄的烈焰也随之向周围宽阔的地面一番扫过,席卷了两旁柱廊之间的一众匪兵。匪兵呼喊推搡着想要躲避,浑然不顾身旁同伙的死活,却也只有在火海边缘的幸运儿躲过一劫,逃进了柱廊之下。他们回头看去,苍白的脸上只剩恐惧的神色,惊恐的双眼中映射着灼热的火光,只见火海扫过之处只有一个个浑身开始溃烂的火人,最终都变成一具具焦黑干枯的尸体。

    片刻之间,大殿里的敌兵便死伤惨重。但即便如此,剩下的守军比起死伤者仍是两倍不止,远在王玄一行十倍之上。王玄哐啷的落地,沉沉半蹲在升腾着热气的大理石地面上,周围一圈敌兵都围着他却颤巍巍的不敢靠近。大王怒喝一声:“你们愣着干什么?他没法用第二次!”

    一群敌兵片刻迟疑,便不约而同的呼啸而上。眼见飞龙咆哮一声正要向战友们扑去,王玄站在一地尸体中央,突然双臂一举,双手一攥紧握手杖和饮血剑。霎时间,他的双目中绽放出红色的凶光,一片片黑翳从满地焦黑的尸体上升起,向他的身上、还有飞龙身上的双剑汇聚而去。他又将双拳紧握一转,只听嘭嗤两声爆炸——飞龙的左肩和天灵盖应声爆裂,双剑之上迸发出一片云般的黑翳,随着黑风放射。飞龙的左肩根部近半断裂,几乎要掉落。头顶之上是一个血淋淋的大坑,头颅几乎只剩一半。两把深渊长剑当啷吊在地上。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愣住片刻——无论是大殿上下的敌兵,还是一众好友们,都愣愣的一看飞龙。飞龙连咽气的声音都没有,就如一团烂肉和腐朽的残骸向冰冷的地面上轰然一趴,巨大的身躯下淌出汩汩脓血,向四面溢流,再也一动不动。

    大王也停下了手里的战斧,却忿怒的微微颤抖起来,胸膛剧烈的起伏,唇齿中发出呼哧的、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头盔下的双目绽放着狂怒的精光看向王玄。他又低头一看,展扬见势便举盾向后一跃。他狂啸一声将战斧举过头顶,一片诡异的火光从飞龙山上呼的腾起,又向他身上涌去。他紧握双兵,浑身用力,昂头长啸,浑身的盔甲和披挂之下发出嘎吱的声响。不知是否是众人的错觉——他似乎又变得更高大了一丝,至少变得更加结实健硕。

    大王向展扬一看,抡起战斧。大殿上下的敌兵便闻风而动,发出阵阵呼啸声如同劲风下的山林树海。扶桑和小蝶在大殿一侧上层的柱廊里,几乎被一群敌兵逼到柱廊边缘,还要面对射来的箭矢。紫鸢在另一侧,在柱廊雕栏和一众敌兵头顶上来回飞跃。一片匪兵终于硬着头皮向王玄围去,王玄把手杖和铜灯当作链锤,另一手持饮血剑,迎着敌兵杀去。在他前方不远处,小沙子双手持长剑与一圈敌兵搏杀。一片刀光剑影向他袭去,他显然躲避不及,只是把长剑举在肩头,身周忽然腾起淡淡的火焰。一阵铿锵响过,刀剑砍在他银灰的铠甲上却尽数弹开,溅起一片火光,他当即沉稳的将长剑向前一劈。而在小沙子身后不远,塞雷斯蒂亚单手持剑,身周笼罩几呈金色和白色的淡淡火光,黄金琉璃剑也燃烧着明亮的烈焰,随着她每一次挥动向着周围呼啸而去,前方一众敌人都不敢近身。

    敌兵接连倒下,如同被收割的麦子和甘蔗一般。m4xs.com一滩滩血泊在冰冷的地板上淌开,随着众人和蜂拥的敌兵乱脚踏过,将原本光洁的地板变得肮脏黏糊。但即便如此,防御圈还是在渐渐收缩,向着大王和展扬慢慢靠拢。大家也渐渐喘气起来,状态也不复之前,汗滴渐渐浸湿额头、鬓角和后背,忽冷忽热。安娜和小雯背对背在一侧柱廊高大的石柱前,一时间风生水起、雷火激荡。罗德在两人之间,借着两人的掩护连续挽弓急射,脸上咬牙睁目,神色也十分紧张。然而敌兵蜂拥而至,饶是安娜和小雯两人也应接不暇,附近的战友也渐渐要被敌兵包围,一时间险象环生。小雯只觉得心中有一股躁动的急火,一边连忙应战和还击,一边心中茫然又不由自主的不断反复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她从来不想困在这个世界里,即便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也实属迷人而美丽;她更未想要过这样紧张甚至危险的冒险,她从来只习惯于温馨平淡、日复一日而前途无忧的生活;她只不过是喜欢身旁的这群朋友而已,不论是玩家还是并非真人的npc,但正因如此,她绝对不愿眼见他们陷入性命之危。而在此时此刻,她所害怕的似乎将要发生。

    她向前一踏,清咤一声举剑向跟前匪兵劈下。长剑上擦起火焰,像切开一块黄油一般切开敌兵的铠甲。突然扑簌一声清响,一根箭矢从她上方倏的掠过,然后身后传来沉闷的一哼。她蓦然回头一瞥,只见罗德右肩中箭。罗德扶住右臂,向后一个趔趄又稳住,一旁的敌兵又从她和安娜之间向他举刀劈来。她立刻回身一窜,一脚将敌兵踹飞,自己背后却突然吃了一记重击。尽管有真气护体,她也向前一个趔趄,又迅速直起身抬头环视。正当她要转身面向身后的敌人时,瞥见一旁的敌群中有一个高大的蛮兵,手提一把长枪。长枪从前方匪兵之间的缝隙里穿过,直向罗德而去,而罗德却还未察觉。

    她纵身一窜,抡起长剑向长枪上一劈。枪杆咔嚓被长剑切断,然而却听噗哧一声,枪尖已经刺进罗德腹中。罗德向后一退,倒在地上。尽管他身穿链甲衫和板甲胸铠,腹部却缓缓渗出鲜血,枪头插在胸铠下部。

    “罗德受伤了!”

    塞雷斯蒂亚向王玄一瞥大喝一声,又一剑挥起烈焰荡开前方的敌人,纵身一跃跳到小雯身旁。她将罗德环胸抱起,又对小雯和安娜道:“掩护我!”

    小雯侧头一瞥,只见罗德凝眉咬牙,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大脑。手中长剑突然迸发出热力,她横剑猛的向敌群一冲,无形的炁随身向前一涌,将前方一片敌兵撞开。她和安娜一左一右,掩护塞雷斯蒂亚将罗德扛到一旁的石柱下。罗德靠着石柱而坐,手握在枪头上,苦笑了一下。塞雷斯蒂亚急促而温柔的低声道:“先不要动它,我暂时帮你治疗一下。”

    她把手掌放在罗德腹部,一阵如同黄金又如新叶般的黄绿色清灵荧光在她掌中绽放。小沙子转身一看,也将长剑一举,一股火焰在罗德身周飘起又消散。罗德只觉得浑身的凉意几乎随之消散,呼吸仍旧深沉而急促,却也平稳了许多,状况虽未见恶化,但在无法接受进一步治疗的情况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然而由于变故突发,大家的防御圈也出现缺口。众人试图向罗德处靠近,将防御圈收拢。在大王疯狂的攻势下,展扬虽然并无大碍,却也在渐渐后退,同众人的距离也缩减了许多。他迅速一蹲躲过大王横劈过来的战斧,战斧几乎是贴着他的头顶擦过。他又向旁一跃,仓促侧头向王玄一瞥,只见王玄一边在防御圈外大开杀戒,一边向着大家接近。大王突然将战斧一撩,他合起剑盾一接,铿锵一声向后飞去。他稳稳落在防御圈之中,喊道:“你不想想办法吗?”

    王玄没有回答,只是在敌阵中杀开一条血路。大殿冰冷的地面上热血横流,遍地是匪兵的尸体,但到底是敌兵先死光还是他们当中有人先倒下,这是一个问题。王玄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有一个念头——其他人尽量的杀伤敌兵,然后找机会尽快击杀大王。他终于杀过敌群来到同伴们身边,塞雷斯蒂亚和小雯等人就在前面不远处的石柱下守护受伤的罗德。小雯正对着大王的方向,前方所剩无几的敌兵似乎感受到背后大王挥起的呼呼刀风斧压,便纷纷逃窜。就当小雯正要向敌兵追击,大王将两把巨大的兵器疯狂挥舞,逼得展扬向后一跃,落在王玄跟前。突然间,小雯就暴露在大王的面前。

    她一抬头蓦然看见大王那巨大异于常人的身躯,犹如一堵墙伫立在前方,浑身散发的热气和刺鼻的气味透过冰冷的空气扑来,还有那张俯视她的脸上带着疯狂而狰狞的神色,浑浊的双目里迸射着麻木的恶意。她愣了一下,顿时觉得一股血气从胸膺冲上脑海,仿佛就连自己的视野都变得一片通红,。

    “快躲开!”

    王玄见状不妙大喊一声,提剑正要冲锋。展扬鬓角淌过一丝冷汗,也一躬身准备窜上前去。当此时,只见大王如惊雷般一声咆哮,抡起战斧爆发出浑身气力、如失心疯一般旋身向小雯横劈。小雯却不闪不躲,只是架起剑盾。此时她眼中只有大王的身影,脑中只有一股杀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接住这一击,然后一件捅进匪首的心窝。

    然而只听铿锵一声巨响,霎时间仿佛大厅里万籁俱静。大王的战斧从低空中挥过,小雯向一旁倏的飞出,嘭的一声结结实实撞在石柱上,仿佛石柱也一阵震动,抖落扑簌的灰尘,小雯又哐啷滚落在地面。顿时,鲜血从她的身下缓缓的渗出来,她侧躺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双目轻闭,柳眉微蹙,面如槁灰。

    塞雷斯蒂亚和安娜当即向她冲去,扶桑姐姐、小蝶和紫鸢也从二楼一跃而下,协同其他人挡住敌兵。王玄此时无暇想小雯多看一眼,他此时甚至忘记了牵挂她,只是向大王瞪去,浑身的气息变得诡谲凶恶起来。他和展扬当先向大王冲去,大王又举起大刀扭身向他劈下,他先前一纵从刀锋之下和大王的两腿间窜过,在地上轱辘一滚立刻起身,向大王的膝盖窝上一刺。

    大王向后一仰一个踉跄,转身正要向王玄杀去。塞雷斯蒂亚趁此片刻,轻轻闭目把黄金剑一举,一片洁白耀眼而又透露着金黄和新绿的炫丽火光从小雯身周环绕而过,留下一片莹莹光芒漂浮在她身上;小沙子也将长剑一指,一道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火焰从他剑上一闪,也从小雯身周冰冷的地面上呼的升起,在她身周环绕——这或许就是塞雷斯蒂亚和小沙子保留的最终救命神术了,只可惜依旧无法让人立刻振作。此时在众人不远处,大王举起战斧向王玄一劈。王玄也不躲不闪,双手举剑一挡。

    然而此时大王却发现,王玄有一股异样。一片黑翳从他的脚下和身周升腾,就像是万道黑色的龙蛇缠绕。他头盔下的黑暗中也闪烁出一丝红光,一片莹莹的血气和光雾也从他身上腾起。当啷一声,他居然用饮血剑接住了战斧,而且丝毫不落下风。大王怒目圆瞪,低喝一声将膂力压向战斧,但王玄的剑、双臂和身躯似乎还是不动。然而大王却惊讶的发现,周围地面上的血液都在向王玄脚下汇聚,如同倒流一般顺着他的胫甲而上。不仅如此,血液流淌的速度越来越快,也也越来越多。经过一番残酷的杀戮后,整个大殿里都是死尸遍地,热血横流,近乎覆盖了半个大殿。而整个大殿里横流的血液都仿佛在此时活了过来,都汩汩的向着大殿中央的那个人聚集。就连大殿二楼柱廊的满地血泊都从两侧向着下方飞注,一片血雨横过半空,如同鲜血的雨帘在狂风中飘飞。

    这所有的鲜血都向着王玄汇聚,几乎向着他身上浇去。只有在塞雷斯蒂亚和小沙子神术护佑之下的罗德和小雯,免于被王玄吸星**一般的神功给吸走宝贵的血液。大殿里的所有人——即便是大殿上下一众敌兵,也都惊骇得瞠目结舌,不敢动弹,遍地的鲜血如同漫过大殿的雨水一般从他们脚旁涌过,向着王玄流淌。王玄此时身周的鲜血几乎要形成一道龙卷,真的犹如数道鲜血的龙蛇在他周围缠绕。大王惊恐的将战斧一松,又横刀向王玄劈去。王玄只是抬起左手一挡,左手之中汇聚一团血流,放射着耀眼的血光,只是当啷一声竟然将大刀格住,他也借力向后一跃,周围聚集的鲜血也随他向后一涌,此时竟已如同一片在地上隆起的鲜血之池,随着大量的鲜血继续汇聚,甚至涌起一道血浪向他身上落下。

    他突然如同一匹野兽一般张臂昂头,仿佛发出无声的长啸,头盔之下的阴影中迸射出凶星一般的红光。周身的血液瞬间如同巨浪向上一涌,彻底将他吞没。而在一片放射的血光之中,鲜血的巨浪在半空中舞动,互相缠绕席卷,竟然隐约呈现出某种怪异的模样。不出片刻,那诡异的模样迅速成形和显现——威严伟岸的身躯,雄壮的腰背和肩臂,全身与大王同高;殷红而剔透身体上流淌着或明或暗的花纹,就像是无数的虫蛇在体内窜过;头颅如同牛马也如同巨龙,头上一对火焰般鲜红又威武的倒角;它却没有双腿,下身只是一片鲜血的龙卷和漩涡——居然是一头巨大的鲜血野兽,一座鲜血的巨像。

    众人已无法感到更加惊讶,甚至忘记好奇王玄是如何做到,或是使用了什么招式。大王也无法更加忿怒和疯狂,他丧心病狂的大喊一声,抡起斧子劈去。鲜血巨像抬手握住了大王持斧的右腕,大王又已一刀劈下,鲜血巨像又攥住了大王的左碗。大王将浑身力气都压了过去,身躯颤抖着同鲜血巨像角力。鲜血巨像的双眼中绽放着明亮的凶光,鲜血巨口中发出咆哮,大王居然丝毫无法占上风。朔夜和香月这时当先回过神来,提枪向大王冲去,两声怒喝挺枪向大王背后一刺。噗嗤两声,长长的枪头和槊峰捅进了大王的背心。大王疯狂而痛苦的一声咆哮,抖擞身躯一退将两人甩开,也将左腕从鲜血巨像的铁握中甩脱。他正要举刀重新劈下,鲜血巨像却躬身一收右臂,向他心口一捅。

    吭哧一声闷响,如注鲜血从大王背后喷射而出。巨大的血爪穿透他的胸膛和后背,又抽了出来。鲜血巨像向后一退,大王也捂住胸前的空洞向后一个踉跄,浑浊双眼中的疯狂似乎渐渐消散,恢复了神智和一片迷惘。众人惊愕的发现,鲜血巨像手中所握的并非一颗心脏,而是一团由无数枝叶、藤蔓和荆棘纠缠而成、犹如一颗巨大鸟窝般的东西,其中似乎是一枚散发着莹莹绿光的巨大橡子。

    “那是……森林之心……”紫鸢喃喃说道,注视着大王逐渐消沉的背影,脸上再无冷漠,甚至还有一丝感慨。大王昂头叹道:“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霍根·龙毒,威海姆的大王,尤顿巨人之子。”

    紫鸢轻声说道,脸上似乎有一丝动容,好像是在病榻旁抚慰将死之人,好像是在告别一个故人。大王溘然长叹一声,轰隆倒在冰冷的地面和一片血泊之上,森林之心中的橡子也随之黯淡。顿时,鲜血巨像也开始崩溃,一片汪洋血海当空而落,其中显露出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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