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9节

作者:居原氏
    2011-04-2812:18:30

    对此,陈独秀认为:

    “吾人倘以为中国之法,孔子之道,足以组织吾之国家,支配吾之社会,使适于今日竞争世界之生存,则不徒共和和宪法为可废,凡十余年来之百年发维新、流血革命,设国会,改法律(民国以前所行之大清律,无一条非孔子之道),及一切新政治,新教育,无一非多事,且无一非谬误,应悉废罢,仍守旧法,以免滥费吾人之财力。万一不安本分,妄欲建设西洋式之新国家,组织西洋式之新社会,以求适今世之生存,则根本问题,不可不首先输入西洋式社会国家之基础,所谓平等人权之新信仰,对于与此新社会新国家新信仰不可相容之孔教,不可不有彻底之觉悟,猛勇之决心;否则不塞不流,不止不行!”(陈独秀《宪法与孔教》,《新青年》第二卷第三号)

    陈独秀以假定的语气,为中国的未来和年轻人,选择了西洋式新社会新国家新信仰,对此的彻底觉悟,便是要以猛勇之心,选择使中国欧洲化的方向——萧公权认为,这便是全盘西化论【8】。

    这表明,在陈独秀一班人看来,人类是生物学和社会的有机体,历史进化和宇宙的进化,可以被看作是两个互不相关的问题,因为与中国之法和孔子之道的决裂,丝毫不会影响新式国体的建立和发展,因为自然主义的宇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科学和民主的价值,在于从人类自然进化的角度来看,代表一种新的历史方向,这一方向不是传统的延伸,而是在割裂传统基础上的一种社会的重新改造。

    ——陈独秀的方法,有可能将城市的年轻人改造为会投票的民权分子,但却忘了,农民才是这个国家,用投票解决政治纷争的最大票仓。

    【8】萧公权著,汪荣祖译,近代中国与新世界,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

    2011-04-2812:20:06

    (续上)

    毫无疑问,鲁迅思想和态度的转变,与新文化运动主将们的互动密切相关。

    鲁迅曾经在《关于自选集》一文中说过:

    “我那时对于‘文学革命’,其实并没有怎样的热情。……又为什么提笔的呢?想起来,大半倒是为了对于热情者们的同感。这些战士,我想,虽在寂寞中,想头是不错的,也来喊几声助助威罢。首先,就是为此。自然,在这中间,也不免夹杂些将旧社会的病根暴露出来,催人留心,设法加以疗治的希望。但为达到这希望计,是必须与前驱者取同一的步调的,我于是删削些黑暗,装点些欢容”。

    2011-04-2812:23:08

    (续上)

    不过,鲁迅到底是如何完成这一思想转变,亦即是什么原因,促使这一转变成为了可能?

    对此,萧公权的解释是颇切中要害的:

    “谴责中国文明,像歌颂它一样,部分是对辛亥革命后挫折经验的反应。维护传统者以民国为罪;对新秩序寄希望之人,罢一切罪过都加诸旧传统上。简言之,此即是‘新文化’运动领导人及支持者极力要求全盘西化的理由。……一般而言,他们将中国文明等之于‘儒教’,再将儒教与**政府或袁世凯相连。‘牵连之罪’(guiltbyassociation)如此建立,一切中国的或非西方的事物,便都是不好的。他们不曾想到,中国文明除了儒教外,尚有别的因子,而儒教也不能为**政府或袁世凯所包揽。鲁迅(自1918年后)、陈独秀(特别是1915-1920年)以及陈序经(1932-1936年),分别是全盘西化的最佳代表。”【9】

    【9】萧公权著,汪荣祖译,近代中国与新世界,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

    2011-04-2812:24:59

    (续上)

    正像事实表明,和众多学者意识到的那样,新文化运动期间,那些对科学和民主高唱赞歌的人物,其实对科学和民主的理解简单化了。

    “他们仅仅以物质的重要性,以‘科学’为西方文化的精华(特别是丁文江),毫不犹豫地认为中国人必须去除国性才能获致科学。他们的激烈反传统观点,对不满现实之人,以及以‘旧传统’为替罪羔羊之人,很有吸引力。这些人所知道的‘非科学’本国文明,实甚浮浅,使他们不能认识到已过时的价值系统与制度中的任何好处。再者,除了极少数之外,他们对西方科学(与文明)的知识也是半生不熟的,也难能使他们透视到‘科学文明’中不完善之处。”【10】

    【10】萧公权著,汪荣祖译,近代中国与新世界,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

    2011-04-2812:30:13

    (续上)

    不仅如此,陈独秀等人对科学的认识,本身便不是一种“科学”的态度。

    他可能以为,将砸牛顿脑袋的那个苹果,埋在黄土地里,就可以长出与牛津大学那颗著名的苹果树一样的树了。

    这与他们事实上既没有太多的科学训练,也没有实际科学工作经验有关。

    费正清等人在《剑桥中华民国史》中,对上述看法也给予了支持:

    “陈氏……思想立场所受西方的影响,主要来自法国,而不是来自英美,这个事实绝非没有意义的【11】。陈氏对科学的看法,基本上是达尔文主义形而上学的粗浅看法。科学是可以用来削弱传统道德价值基础的腐蚀剂,进化的力量,在中国却似乎完全陷入困境,使陈氏一时间极为沮丧。然而与胡适一样,陈氏基本上把其“科学”决定论,和对知识精英能力的强烈信任结合起来。和胡适不同的,陈独秀并没有从内心深处真正领悟,把科学当作循序渐进实验方法的实证论学说,以至于后来把科学一词,从达尔文主义转用于马克思主义,还以为保持着这个概念中所必要的确定性。”【12】

    【11】费正清此一观点的含混表达,实际上指的是,大多数由法国、德国归国的激进思想者,后来成为社会主义革命的领导人,而留学英美的那些人,则大多选择参与或支持较温和的国民革命。

    【12】费正清编,剑桥中华民国史(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

    2011-04-2812:31:46

    (续上)

    在这些意见中,有两点是应予注意的。

    一是萧公权提到的“牵连之罪”,这实际上是一项典型的中国传统:在没有办法确切搞清楚事情的是非真假之前,可以凭臆想,将判断投射到所痛恨的对象上,以便使自己的立场获得证实。

    陈独秀等人在痛批“孔教”传统时不自觉地使用了这一方法。

    二是对科学的形而上学理解,事实上,是将科学作为一种信仰而不是方法引入了中国。

    这第二点尤其有害,不仅未能帮助年轻的一代获得科学的思维,反而误导他们将科学作为一种教条,而用于否定所有形式上看似“不科学”的意见,包括一些在传统文化理解上的真知灼见。

    这一问题一直延续到当代。

    2011-04-2812:34:00

    (续上)

    除了社会因素以及学识上的因素之外,对鲁迅来说,其思想的转变还与个人的经历及性格有关。这属于其他范畴问题,在此不谈。

    我们想说的是,鲁迅从一个主张“取今复古”的学者,转向猛烈抨击传统的伟大文学家的过程,将中国社会转型期的痛苦,像版画一样留存在20世纪初的中国历史中。

    从中也便不难理解,鲁迅对当权者的愤懑,和对革命者的疑虑了。

    遗憾的是,我们必须说,鲁迅虽然《呐喊》了一生,但却没有弄明白,使中国历史长存五千年的力量来自于哪里。

    同样遗憾的是,鲁迅留下了刀枪匕首般批判旧秩序的文字,试图将旧秩序埋葬在《坟》中,但他的所有文字,除了力透着中国五千年历史的民族脊梁的傲然之气外,还浸淫着他的痛苦。

    所以,他在新文化运动之后,陷入了思想空乏的《彷徨》之中。

    而现代中国人在思想上的空乏状况,大概与鲁迅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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